第459章

在“玉王之年”即将结束的末尾,凯旋的伊尔汗军队再次穿过大不里士的城门。鲜花与糖果洒向得胜而归的俺巴海汗。

巴林部的晓古台夹杂在入城的骑兵队列中,他的肩头裹着染血的白布,胯下是汗爷送给他的一匹好马。仪式中糖果和玫瑰水的香甜味道,让晓古台有点晕晕乎乎的。他知道自己在傻乎乎的开心的笑。他虽然没啥大功业大战绩,但是他又活着回来了。生活在向他招手。他心里痒痒的就像春天草芽冒头的鲜绿绒绒的草地。后来在和萨尔米娜的婚礼上他才明白,这就是春心,这就是情欲。

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悬挂在首都大不里士的正门前,一颗是拜住的,另一颗是阔烈察的。俺巴海在听取了弟妹阿必失哈敦为汪吉阳所做的辩护后的旨意是:

处死阔烈察。

阔烈察被拖走的时候,莫名其妙的笑得癫狂。在死期临头之时,阔烈察却坦然了,他不再恐惧未来了。因为未来已经定了。

他嘶哑的声音回荡在觐见厅里。

“那些土地,是谁打下来的?是我们!你们是如何坐上王座,享受这金碧辉煌的宫殿的?是我们,我们用自己的血和自己的命把你们推上了这王座!你们的祖父如狮子般慷慨,你们的父亲如猛虎般公正,但身为儿子的你们却贪婪狡诈如狐狸,腾格里在高处看着这一切!尔等的孙辈必如猪狗般被人屠戮一空!”

阔烈察在自己的狂笑中被斩断了脖颈,头颅滚落时,面上仍然呈现轻蔑的神情。作为一条好狗,他的使命结束了。他即笑汗爷,也笑自己。至于该死的汉臣汪吉阳,阔烈察有十足的信心汪吉阳也会得到一样的下场。

法尔斯之乱和拜住之乱都被平息后的某个金色的秋日,在忽必烈合汗开始营建他伟大的大都城的那一年,在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从金帐汗国返回诺夫哥罗德途中于戈罗杰茨去世的那一年。在那遥远的东方,常德在家中招待他的贵客。一位对殊方异域的奇闻轶事感兴趣的文人,他叫刘郁。这位刘文季要听常德口授他的《西使记》,由他来笔录,成为一代远旅异闻与传奇。在对坐二人的笔、墨、纸、砚旁边,一枚从基什岛来的“宝”字金币,静静的躺在他们之间。

在一个仲春,伊尔汗宫廷里接待了第二只来自契丹汉地的使团,忽必烈合汗称帝建元。使团中有基什岛的领主帖必尔家族驻马拉巴尔朱罗王国的大维齐尔塔西丁,他向俺巴海汗呈现了一本汉字雕版刻印的书,它的名字是,《儒门事亲》。据说这是旭烈兀汗生前遗愿,汉地使团抵达南印度转港起航时,因原使团的首领卧病印度不能前来,故由接替者朱罗国大维齐尔塔西丁精心保存手捧献上。

不知又几何,在艳阳下,一个巴林部的六岁的男童正被人领着迈进宏伟奢丽的伊尔汗皇宫,他有一对蓝色琉璃样的眼睛。他的父亲新死不久。他数年后将在宫内遇见他的汉文化启蒙老师,法尔斯的汪吉阳。

夏季午后幽静的窗下,书桌前,年十二岁的巴林·伯颜在洁白的纸页上工整认真的写出一个楷体的“宝”字。他轻快愉悦的将自己的毛笔字交给鬓发已见斑白的汪吉阳,汪吉阳摸着伯颜柔软漆黑的额发说,“看来今年要打的这批钱,就要用你的字了。”

此时窗外一声鸣啸撕开夏日午后宁静,一头灰蓝色羽毛夹杂黑斑点的游隼啼叫着飞过,锋利的羽翅如刀锋,划裂湛蓝天空,消失在亭亭如盖的林间深处。

汪吉阳看了看身边的小小伯颜,轻声爱抚着说:“愿你长大之后能如这海青鹰,干一番大作为。声动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