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作为伯颜夫人的别速真心里更是长出了一口气,有种终于能抬起头来做人的扬眉吐气感。

她的男人还能生养,不象外面某些流言蜚语中散播的那样,已经被她姨夫给“玩坏了”。

皮里克节日那天,伯颜家中显露出自伯颜出狱后少见的喜庆气息。伯颜让家仆为苏珊娜准备羊毛捻成的粗毛线、油脂、木杆和火盆。并和面做皮里克节要吃的各种面食,还宰杀了一头一岁的羊。

伯颜看着小苏珊娜把浸泡过羊油脂的羊毛线缠绕在木杆上,制作成油蜡火炬。苏珊娜把这根将要点着燃烧的火炬插进已经装满了沙子的金属盆里。然后又在火炬周围插上一圈又一圈的卡乌诺草草茎与小蜡烛。

苏珊娜坐在盆边念念有词。她乞求真主安拉开启天园的门,放自己已经死去的祖辈的灵魂进入那至福之处。苏珊娜一边念诵乞求饶恕的经文,一边捏起一撮搅拌进酥油和羊油的麦粉,把它洒在盆中。然后她亲手点燃中心处插着的火把,再把围绕火把的小蜡烛和卡乌诺草一颗颗的点燃。黑暗中温暖的橘红色火光在晃动和跳跃着。苏珊娜的脸被火映的通红。

在奠祭过自家死去的亡灵后,苏珊娜唱起一支祈福的歌。她边哭边唱。伯颜懂得波斯语,能听懂苏珊娜唱的是什么,因为帕米尔人讲的是东部波斯语的一支方言。苏珊娜在歌里赞美火,因为火能驱散黑暗与邪恶,带给人类光明和温暖。苏珊娜在歌中称羊毛缠绕的火炬为“天灯”,称卡乌诺草为“天园里的草”。伯颜想,这应该是拜火的索罗亚斯得教在被伊斯兰教取代以后,遗留在帕米尔的最后一点残余。它在彻底的被赶出公共空间以后,以纯粹家庭、私人和隐匿的方式继续存活在帕米尔的穆斯林当中。帕米尔人私下里祭奠火,就和伯颜的家族把他们的亚述鹰徽和太阳标记以家族纹章的方式带入基督教一样,是对自己过去异教徒祖先所留遗产的隐晦的承认和保存。表面上他们已经和自己的异教徒祖先割断了所有的联系,但在地下,在家里,在女人与孩子的领域里,他们仍然有隐藏于地底的暗渠与祖先相互连通。大多数亚述人对这种蒙昧时代的遗存物只保留而不言说,他们认为这些东西不可让外人知晓。神职人员谴责这种遗存,但是仍然默许信徒们在看不见的隐匿之处暗自乱搞。这种东西无论对帕米尔的穆斯林还是对叙利亚的亚述基督徒来说,都是只能偷偷的进行而不能公开见光的行径。

因为你的神,它是忌邪的神。安拉说,除我之外,你们不可有别的神。舍我而乞求偶像者,我必报应他和他的后裔直至三、四代。你们的祖先曾经吃“玛纳”但仍然死了。你们的主曾经杀死了拜金牛犊的以色列人,他们没有一个能活着进入“应许之地”的。

伯颜默默的看着苏珊娜做完了一切仪式,最后苏珊娜将自己的双手先向着点燃的火盆,以火暖手,然后她双手合拢,分别抹额头、脸和胸口三次,这是所谓“沾吉”,让祈祷光明之火所带来的福分遍满全身。最后伯颜和苏珊娜两个人一起说:“阿敏。”结束了全部过程。

苏珊娜让仆人端上面食、干果、酥油和羊肉,把这些分给伯颜和其他人一同吃。苏珊娜边吃边讲述她老家帕米尔西部的习俗。

“在我家乡。”苏珊娜说:“我们在第二天,也就是‘墓地的皮里克’那一天,村子里的男女老少要一起去往埋葬我们祖先的墓地,我们会在墓地里祈祷安拉,求饶恕,以手触摸墓碑再将手上的尘埃擦在额头上。然后我们相互交换带来的食品并点燃蜡烛与篝火。我们把最大的一个火把插到房顶,然后小孩子们围着篝火玩耍、唱歌、跳舞通宵达旦。”

“和我老家胡齐斯坦真象。我们亚述人在复活节前夜也会通宵达旦的狂欢。我们会吟咏赞美基督复活的诗篇,围着祭台成一圈然后又唱又跳,直到精疲力尽。然后倒在教堂的地板上睡去。第二天一早,当教堂的大门开启时,谁最先看见从厚重大门的门缝里射进的第一缕金子般颜色的阳光,谁就会满满的一年全有福气。”伯颜自顾自的说着,眼睛里显出温暖的柔情。

“有些事情,是只能做但不能说的。”伯颜继续喃喃自语:“神职人员谴责这种狂欢,因为它不是来自于《圣经》而是源自亚述人的祖先对丰饶女神伊斯塔尔的崇拜。但是习俗是顽固的,尽管伊斯塔尔已经被基督所取代,但是对丰饶之神的祭祀却以扭曲的形态保存在我们的教会里。神父们默许信徒在基督的复活之前那个夜尽情狂欢,但一年里只许有这一次。这是一种例外,因为那一晚基督还没有战胜死亡光荣的复活,基督还在阴府里,所以神父们允许在这一天,亚述人象他们的异教徒祖先一样在狂乱中释放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