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然后是画作的最后一幅。在金色和蓝色交叠的背景下。画中的“他”宽恕了那个谗言陷害他的恶人的灵魂。忽必烈合汗端坐在高台上的宝座,正要将正义审判的刀交给到“他”的手中。而“他”却不肯接那杀人的刀。于是合汗命令行刑者刨开了坏人的肚子。

鲜血迸溅。

在画的边框外,是一行为故事做收尾的简短结束语,那里写道:

“‘凡动刀者,必死于刀下’,《圣经.新约》。”

这个抄本,虽然画风是赫拉特风,文字部分是达里波斯语而非法尔斯波斯语,但从其内容故事看来,却的确应该就是从伊尔汗的宫廷里流落出来的。也许作者是某个或者一群落魄至巴达黑尚的基督徒。在当地,以当地画风和方言口语,绘制了一个他或者他们所听过的基督徒弟兄的受难故事。那个故事发生在遥远的中央汗国,大元乌鲁斯。而那些波斯的基督徒,则把这道听途说来的故事,在抄本中做了符合他们想象的夸张演绎。三张插图,一段故事。遥远异乡的同教弟兄们,用他们卑微的画笔,把伯颜绘制成了受穆斯林迫害的殉道者。

虽然这段小故事并不长,在整部抄本中却单独为它绘制了三幅精致富丽无比的插图。而其他的故事,则根本没有任何的插图。这不禁让人联想到它的抄写者和绘制者对这个故事是多么的偏爱。

你因何偏爱我?伯颜在心中无声的向那遥远异邦的作者提问。为了我,你肯用金箔和宝石装饰三页奢华的插图,而其它故事全都被你忽略了,你只给它们留了精致的边饰纹样和绚丽的书法。你可知道我在大元的合汗眼里完全是另一种行状,在合汗眼里我是个无耻的、淫荡的、下贱的、兽交的淫奴。我是合汗脚下的一抹土,没有比我更低贱的存在了。

那是你们所不知道的,另一部画集中的伯颜。那部画集的设色是没骨重彩,浓艳奢丽。描线如游丝。装订用的是时下最流行的包背装。画风如婆罗门绘法“六支”所讲述的:

“形别与诸量,情与美相应,似与笔墨分,是谓艺六支。”

画中的景、物、犬、行刑者与受刑人都按照最完美的比例绘制,安排在最合理的位置。在距离这一群人之不远处,耸立着合汗高台上的宝座。殷勤的绘制者,深知合汗的用意,所以特地加绘上威严的他。让合汗在场亲眼目睹自己卑微的奴仆受此耻辱的刑罚,对于在上位者是一件多么享受和满足的事情。

就在已经死去的画师陈屏的巧思下,施虐者的淫威得到了彰显,乐于受虐的奴隶也在卑微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羞辱。

这个死了个画师让两厢都满意了,这是多么的难得。

伯颜翻看此画集,它的织锦封皮上没有题名。因为拥有它的彼此双方全都有默契在心中。伯颜曾想别速真看了这些画会不会对自己发怒?他的女人对自己丈夫和合汗之间的情事应该早已明白只是不说罢了。如果她不明白,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假装不明白。二是她真的太蠢配不上伯颜妻这个身份。伯颜宁愿相信别速真是那第一种女人。

画面里的伯颜,以各种受刑的姿势取悦他的君主。那个画面中的“他”身体总是暴露而扭曲着,做出各种荒诞之状。折磨“他”的人,全长着千篇一律的脸孔。而高高在上的合汗,总是以君临天下的俯视视角对“他”的身体进行凝视。“他”在帝王的凝视中显露着各种羞耻的姿态,“他”的痛苦就是君主的欢愉。“他”是君主用来取乐的一个工具。除此以外,“他”对“他”的主人似乎别无他用。

伯颜把两本画集都塞进自己书房架子的缝隙里。他打算把这当成自己的一个小秘密。他要看看究竟谁能够第一个发现这隐匿在他书房夹缝中的秘密。这是个小游戏。

我们来做个游戏。

当他这么做的时候,他想起来,他还小的时候,是怎么同阿什克岱还有那个叫沙拉甫丁的波斯贵族男孩一起,在导师纳赛尔丁.图西不知道的时候,偷偷的溜进主麻日清真寺附属经堂学院的图书室里,在幽暗的光线下发现了那本最终将沙拉甫丁引向疯癫之路的希腊语书籍。

第95章 割礼的宴席

阿什克岱的三个儿子做割礼的那天,伯颜让米昔塔尔和努尔分别抱着两个宝贝儿子去好朋友家参加割礼的宴席。

这一代在此地会做割礼的人实属不多,所以才会有一下子把三个男孩全做了的现象。因为你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找得到合格的割礼师了。所以,索性给儿子们一次全都割了吧。

伯颜心里也是这个想法,趁着还能找得到会做割礼的师傅,赶紧给自己的两个宝贝儿子做了是正经事。男孩子不经过割礼,怎么算洁净呢?经上不是说“未受割礼者不许进入上主的殿宇”吗?虽然那些希腊人和罗马人说他们是尊奉圣保禄的说教,洗礼已经取代了割礼云云的。但是,圣保禄是在尔萨升天后才归信的啊!保禄的教条如何能与基督本人及首席宗徒圣伯多禄的话语相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