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你们有谁是无罪的呢?!”布道者的声音赫然间闯入伯颜的耳朵里,那声音如同一颗霹雳。

“唯有你们在天之大父者才可称之为无罪的!你、我、乃至整个人类,没有任何人可宣称自己是无罪的!圣子的话语你们是否能理解?经中说,让有耳的听,有眼的看,有心的领会。你们是否真的明白其中的深意呢?”

“凡是爱自己、父母、妻子、儿女胜过爱主的人,不配做基督的门徒!”

“凡是手里扶着犁却向后看的人,不配做基督的门徒!”

“让死者去埋葬他们的死人,而你们起来追随主的道路吧!”

“谁是基督的兄弟姐妹?凡奉行主的道路的人都是基督的兄弟姐妹!”

“人活着不仅仅是靠面包,而更是要靠你们的主、天主父的话语!”

“如果不是你们的主允许,你们连一根头发也不会掉落!”

“不要怕那只能杀肉体而不能杀灵魂的!”

这些锋利的布道词,如一把把钢刀,一刀刀的解刨着伯颜的灵魂,使他浑身冷汗淋漓几欲扑倒在地。幸亏两旁有米昔塔尔、尤里连忙将伯颜扶起。伯颜眼前恍惚以至于无法视物,双手盲目的企图捉住一切可以攀扶住的东西。在周围信众的惊骇与好奇目光的注视下,他被两个年轻人搀扶到聆听布道的人群外坐在地上休息。

米昔塔尔忧心忡忡的摸了摸伯颜的脑门,那里滚烫的灼手。仆人附耳低声的对主人说道:“主人,我们还是走吧。您正发烧呢。我和尤里扶您回府,您病了。”

伯颜虚弱无力的略微点了下头,两个青年立即搀扶着他出了礼拜殿。伯颜勉强上了马,一到家便从马背上滚落昏厥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抬着进了房间,他们又是怎样把他安置于床上,然后又如何给他在大都的亲眷写了信告诉他们这件不幸的事情的。

伯颜在哈喇和林重病不起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大都。大都府邸中的女眷们顿时惊惧失措。这件事又几乎以同样快的速度传入了宫中,于是连合汗也知道了。

忽必烈合汗的手里这时正拿着画师为两个小孪生子绘制的精美写真,心里琢磨着该怎样巧妙的将伯颜的裸体放进画里才自然。

拉丁画师熟悉希腊神话,劝合汗用希腊双子星卡斯托尔和波吕丢刻斯的神话典故,这样就可以将伯颜以宙斯的完美形象插入画中了。

伯颜画成宙斯的形象... ...,忽必烈此时摸着自己已经全白了的胡须,心中不免妒忌起来。

呵,伯颜现在的肉身还可以比作希腊人的神,而朕的肉身早就垂垂老矣!想到此处,合汗不禁心生妒恨与哀愁。恨的是伯颜正当壮年,华颜尚在。恨的是自己老迈不堪,早已不复当年风采。

年轻的火者李邦宁此时立在一旁战战兢兢。他手中捧着一个卷册。本来他是不应该继续留在合汗身边站着的,但是他还有件事情要秉承,没办法,只有硬着头皮继续站下去了。

合汗半晌才回过神来,发现身边的火者并没有告退。李邦宁不待忽必烈问,立即来一个完美漂亮的跪倒叩头,口中称颂完伟大的合汗后,他难为了半天,终于启齿道:“禀合汗,伯颜丞相在哈喇和林病重,起不了身了。”

奇怪,忽必烈心想,朕听了李邦宁的消息后竟有种愉悦舒畅之感,积蓄在心中因自己衰老无能而无法排解的怨气,居然因着你的病重而得到了释放,并感到十分的快意。真的是畅快!原来,再完美的肉身也有病倒的时日,再英俊的人物也有撑不住的那一刻。伯颜,你也终于倒下了,你也终是个肉体凡胎。

合汗心中莫名悸动,将手里的那幅画翻过来掉过去的来回反复看着,嘴唇微微颤动,却又不说什么。李邦宁在旁边看的心惊肉跳,觉得合汗好似一头饿急了的吊眼猛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用尖牙利爪把眼前的他撕碎。可是李邦宁哪里想得到,眼下合汗心里最想撕碎的是远在哈喇和林卧病在床的那一位。

他病倒了,终于是病的起不了身了,这时若他尚在朕的身侧,朕就欺身压上他去,看看他在朕的身子底下是怎个委屈挣弄法。朕就算再不济事,也能把他弄得痛不欲生。因为朕有天师给配制的丹丸。到时候就服用一颗。他会不会因为禁不住朕给他的折腾而掉眼泪?他以前在床上只会笑,各种姿态的笑。谄媚的笑、轻蔑的笑、放肆的笑、谨小慎微的笑、淫荡的笑、纯真的笑,哪怕眼中含泪时也是带着笑意似笑非笑。而朕真想看他哭啊!可他从来不哭呢!

他与朕说,他的悲伤哀愁,自九岁以后,就全流干了。从此后,他再也没真正的哭过。所谓落泪,但心里却从来不觉得自己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