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午后金灿灿的日光,宋嬷嬷望着眼前头发凌乱,面色苍白的若微,感觉自己的眼眶微微湿润了。“好。好。”她喃喃自语般地说,“奴婢这就下去煮热水……”
到了晚上,素影的情况稍稍好些了。
她仍旧在发着热,但已经比白日好很多了。夜晚,深蓝色的天幕中,稀疏的星光一闪一闪,全然无法俯照人世间所有灰暗的角落。
秋水阁中,云霏和雪青端着汤药来来去去,若微则一直在床榻边,方便时刻照看着素影的状况。若微的心神紧绷,她闻着秋水阁内浓重的药材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一面轻轻转动着手腕上带着的佛珠串,一面自言自语般地向各路神明祈求。
是夜,月至中天。素影依旧没有醒。但她的发热稍稍止住了。“真是太好了。”若微喃喃自语,云霏和雪青都松了一口气。云霏趁机和若微说:“奴婢来给您涂一点药吧。”她担心地说:“您的额头……”
云霏不说,若微自己都忘了。她怔了一下,说好。于是云霏拿起药,轻柔地往她额头上涂抹。雪青在一边紧张的看着。
云霏的手指一碰上若微的额头,若微就小小惊叫了一声。雪青就紧张地问:“您还疼吗?”
若微摇了摇头,小声地说:“不疼。”
雪青心疼地望着她,若微于是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安抚她。药酒苦涩而辛辣的气味,缓缓扩散开来,还有额头上阵阵传来的疼痛。若微想起这伤口的来源,想起赵郁仪那阴郁的神情,她不禁轻轻发起抖来。
涂完药了,云霏站起身,若微连忙拉住她:“……不要走。”她说:“在这里陪陪我。”她不禁又握紧了雪青的手。
云霏一愣,然后柔声说:“奴婢不走,只是去把药放回去。”
若微松一口气,一直盯着门帘子,直到云霏再次走进来。
三个人在内寝里,都没有说话。但只要待在一起,就能汲取一些勇气。这是若微此时最需要的。现在已经很晚了,若微确认今晚不会有前院的人来,于是大大松了口气。
若微怔怔看着跳跃着的烛焰,忽然问:“素影,她会没事吗?”
“肯定没事的。”云霏轻声道:“她都已经不再发热了。”
若微并不相信,“可是她现在还没醒过来……”
云霏和雪青眼圈陡然一红,一时都难以出言安慰。内寝又再次陷入了一片压抑的沉默。
忽然,帘子被掀开了。若微一惊,抬眼一看,发现是宋嬷嬷。宋嬷嬷走了进来。“吃些东西吧。”她柔声说,“我看大家晚上都没吃多少东西。”
众人的确感觉饥饿,却也都没什么胃口,但不忍拒绝宋嬷嬷的一番好意,便都接过了。若微咬一口仍然留有余温的烙饼,眼泪就不知不觉地掉了下来。她看见云霏和雪青也流泪了。连宋嬷嬷都低下头拭泪。内寝很快响起了一片低低的压抑的哭声。
过了好久,若微忽然开口了,“我……我们会怎么样?”
雪青与云霏对视一眼,都低下头,没有回答。
若微也没有说话。她只是抬起头,望着窗外淡蓝色的月光,它不是血一样的颜色,却令她想到流动的血,翻涌的血,沸腾的血。她过去十几年见到的血,都没有像今日这样多。在血液一样冰冷的月光中,若微忽然想起了有关另一个世界的故事。她像梦语一般说:“……我们会死吗?”
其余三人都是一惊。雪青急切道:“您在胡说什么!”她红着眼睛看她,“万万不至于此!”
真的吗?若微没有说话。内心深处告诉她,雪青说得是对的。出于种种原因,他不会要了她的性命。但这有区别吗?归根结底,她都无法决定自己的生死,她的命运都掌握在另一个人的手里。就譬如此刻,她只能心神不宁地待在秋水阁,等待着来人对她们命运的宣判。
若微无比痛恨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
秋水阁这边的动静,福宁自然一清二楚。
底下人告诉他,有人去给秋水阁买药材,想必是去救那个小丫头了……福宁当然知道这个,但他并没有阻止。从个人的情感来看,他对江娘子没有恶感。就理智而言,他不会对一个仍有希望的人赶尽杀绝。仍有希望……对,他如今这样评判江娘子,尽管他上午刚刚断言这个人已经没有了未来。
此刻,福宁正守在门外。他识趣地没有进去伺候,因为他知道郎君如今并不需要……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皇帝被囚于佛光寺中的第二子,总是疏远奴仆,形单影只,惯于一个人承受命运赠予的种种玩笑。即便后来再临东宫,重登储位,他也依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