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已经临近深夜,军队已经快到了京都,现驻扎在一条河边休整事宜,待到明日天亮再正式入京。
这边的地界已经被武德军队所占,四处稀稀疏疏燃着不少的火堆,将士们围在了一旁取暖。
吕知羡身穿一身白银盔甲,外头套着一件玄色大氅,这会正在擦拭着手上的长剑。
这剑被擦得干净,通体锃亮,剑身上映着执剑男人俊朗的面庞。
他生得气宇轩昂,虽是一副贵公子的长相,但因常年居于西北边境地区,面上也比京都的世家子弟多了几分粗糙刚烈,眉目之间也多了几分肃杀。这种肃杀,是他执了几年的剑,杀了几年的敌才逐渐生出,就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得。
五年之前,他不管父亲的劝阻,毅然决然离开京都,背井离乡几年之久,如今才当上了将军。他厌恶父亲的懦弱,也厌恶皇权所谓的不容侵犯,吕家和谢家是功臣,却也是被忌惮着的众矢之的。
谢家倒还好,因着谢沉的缘故,崇明帝自不会轻易动他们,但吕家就不一样了。
分权就分权吧,分了权就可以保吕家的平平安安,总比后来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抄家灭族的好了。
吕知羡生来就是握剑的人,京都非他心所能安处,他便背井离乡,踏他个山穷水尽,怎还怕寻不到容身之所?
副将从不远处走来,在他的身边坐下,他拍了拍吕知羡的肩膀,给他递了壶酒,“想什么呢?一副入了神的样子。”
吕知羡接过了酒便仰头饮下,酒水顺着面庞自喉结那处淌下,他也只是随意抚去,道:“没甚,一些往事罢了。”
副将赵莫平是吕知羡当初在参军路上结识的友人,他家中极端贫寒,参军能领钱领粮,他没了活路才去投了军,恰逢那段时日西北爆发战事,他们便一同去了西北,五年过去,一个人混成了将军,一个人成了副将,也算是好事一桩。
赵莫平见他如此,只是举了酒壶说道:“明日就要进京了,届时你我各自归家,来日再会,这可是最后一杯酒了。”
赵莫平比吕知羡大了个两岁,虽比不上吕知羡俊朗,但且算端正,不同于吕知羡那怎么都不晒黑的皮肤,赵莫平便是健康的小麦色,这会在火光的照映下,脸上都像是泛着桐油光亮。
吕知羡同他碰了下杯子,朗声道:“好!今夜喝个不醉不归!”
赵莫平畅饮一口后道:“不可不可,明日你家老太太生辰,今个儿可不得贪杯。”
那吕知羡先前提过一嘴,正月二十五,是他家祖母的六十大寿,赵莫平便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吕知羡闻此也没再贪杯,两人酒过之后躺在了冰冷的地上畅谈了起来。这酒烈,赵莫平喝了酒之后话便格外的多,大多的时候都是他在说,而吕知羡在听,时不时地会应和一两声。
赵莫平从幼年在家里帮着父母亲种地,然后说到了现在当了将军娶妻生子,后又说到了西北边境那群不要脸的蒙古人,知晓他们中原的习俗,故意在年关来临给他们寻不痛快,害他们没能回家过上好年。
说到了那群人,吕知羡眸光越发深沉,恨声道:“朝上的那群文官如同妇孺一般,他们究竟在等些什么呢?早在几个月之前总兵就已经修书至京都,干脆出兵同他们打,做什么像现在这样放任他们时常进犯骚扰。”
赵莫平也不晓得,嘟囔道:“许是怕我们打不过吧。”
吕知羡终于忍不住骂道:“去他娘的打不过,打不过,我吕知羡提头来见!”
本朝自开国以来便是重文轻武,文官的地位上升到了至高点,那就意味着武官的地位下降到了至低点。讽刺的是,文官们不上战场,却掌握着派兵遣将的权力。就如兵部尚书谢沉,是全国的最高军事指挥官,掌管了全国卫所军官的选拔授予,可他本人却从来没有上过战场。
而到了最后究竟要不要出兵,也不只是一个官员说了算,还得让全体文官去说去判。显然,按照如今的形式看来,他们打算忍气吞声,不愿意出兵。
吕知羡知道那些人的脑中只有争权夺利,丝毫不顾及边疆的百姓和将士,他想得烦了干脆也不再去想,只是又仰头猛灌了一口烈酒。
很快便到了吕老夫人的六十大寿,那边吕家果真也往谢家递了请帖。谢沉不好去赴宴,底下的小辈们总是要去的,吕家纵使再不待见谢家,但谢家也总得聊表自己的心意。
贺寿这事,只要谢家的人去露个面就好了,去的人多了,也不见得人家乐意。谢琼霖被革职在家三个月,如今最是清净,是以今日也跟了明氏一同去了宴会,而春澄堂这边也只是去了宋殊眠,晚辈里头满打满算也就三人,将多不多,将少不少,正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