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不知该如何作答,恰好此刻外头来人禀告了谢琼婴一行人回来了。谢沉趁机转开了话题说道:“我把琼婴唤来您见上一面?”
闻昌正知道话已至此再多说也没用了,见到谢沉问他要不要见谢琼婴,沉默了良久,终究是摇了摇头,道:“当初是我没能教好他,不见了,回家了。”
谢沉不以为然,一边扶他起身一边说道:“这非您的错,他天生就是个这样的牛心左性。”
谢沉亲自送闻昌正上了闻家的马车,那边闻清梨已经等在了里头。见到闻昌正,闻清梨再也忍不住苦楚,扑到了闻昌正的怀中哭道:“祖父,他为何变成了这样啊。他从前那样聪明,那样的好,为什么成了如今这样啊!”
那时候的谢琼婴太好了,好到闻清梨怎么也忘不掉他,任是谁都比不上那个时候的他。
闻昌正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这便是他的命。”
闻清梨说道:“可是祖父,什么叫命?祖父不是最应当不去信命的吗?”
闻昌正从一介贫寒书生走到如今,他自己书写了自己的命格,转头却要别人去信命。
闻昌正的声音沙哑低沉,昏暗的马车之中,他的声音带着老者说教一般的神秘莫测,“有些东西,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终需无。就算你拼尽了全力想要去争取,但在希望破碎的那一瞬间,你便感叹,啊原来这就是别人说的命啊。”
回到谢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清冷的风吹了一阵又一阵,带动着树叶发出萧萧声响。走过影壁,后入垂花门,进了谢家二房的住所,宋殊眠与谢琼婴并肩走在回春澄堂的路上。
谢琼婴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他虽然没有归家,但陈维每日都会回来拿换洗的给他。今日出来得急,两人的身边都没跟着丫鬟。
宋殊眠想到方才闻清梨那伤心欲绝的模样,又思即先前谢琼婴总是抓着徐彦舟不放,她忽地蹿到了谢琼婴的跟前,双手叉腰说道:“郎君不打算解释一下?”
谢琼婴微微低头看着眼前装模做样气鼓鼓的女子,有些好笑道:“我解释什么?”
见他这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宋殊眠心底微微发虚,莫非当真没什么?
谢琼婴说道:“当初我上春红楼、教坊司也不见得你来管我,怎么今天闻清梨一出来你就质问起我来了?”
宋殊眠煞有其事地说道:“这是不一样的,你若当真是喜欢她们的话,那如今春澄堂就和大哥的院子一样了。”
单单是谢琼择娶了海氏那样强悍的妻子都能如此,若是谢琼婴当真放荡好色,那么春澄堂早不晓得得乱成了什么样。
又或许谢琼婴这样矜贵的人,瞧不上青楼里头的人?
但闻清梨总归是不一样的,他们看上去像是年少相识的样子。
往往少年时候的悸动,最是叫人难以忘却。
月白的光辉洒在了两个人的身上,见谢琼婴也不欲解释,宋殊眠转回了身又自顾自走着。闻家人来过,谢琼婴的心情有些不好,他看着宋殊眠的背影忽然说道:“她忘不掉的是从前的我,如今见了现在的我,她必不会再喜。”
少年穿着碧色锦衣,腰系宽带,月影婆娑,在他的身上散着清泠泠的光亮。他的神色如常,只那双眼睛像是蒙了一层淡淡的灰。
宋殊眠回了头去看他,疑惑道:“从前的你莫不是什么香饽饽不成?谁都要去贴你一下。莫不是打量着我没瞧见过,来诓我的不成?”
谢琼婴听了这话没有生气,只大步走向了她,“对对对,诓你的,好把你骗得死死地留在我身边成了不?”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全是不经意的调笑,眼角轻挑,恍若桃花。这话听着半真半假,就连谢琼婴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出自真心。
宋殊眠只当他又在说浑话,少男少女并肩而立,虽上不得多么美好,但也好再也不如前几日那样恨不能拔剑相向。
当初谢琼婴刚过完了十五岁的生辰便入了国子监读书,那年刚好徐彦舟也在。许是因为谢琼婴去了国子监的缘故,皇太后放心担心别的老师不能很好地教养于他,便托了闻昌正去国子监开个小班,让首辅亲自来教她这个最疼爱的皇孙。
闻昌正在学生面前是极端的严厉,不管你什么皇子皇孙、皇亲国戚,凡是读错了什么,抑或是做错了什么便要罚跪。谢琼婴并不害怕闻昌正这样的老师,总归错了便是错了,处罚也是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