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本是因夏季京中酷暑难耐,帝王为清凉避暑开辟之所,可是如今行宫之中却闷热依旧,暗暗酵发着前几日深入青石玉柱之中的血腥味。
萧珍被擒,萧竞权再次落入病痛之中,清醒后第三日依旧深陷沉疴,不得上朝,虽有两日修养,却依旧体虚乏力,十二旒在目前颤颤,将他的视线也一并模糊了起来。
行宫大殿不比紫宸殿开阔,萧竞权本就因近来之事无心朝政,听得几个臣子互相抗辩一番,各做安抚之后便草草下朝,可是还未由一旁李素搀扶起身,忽听得殿外一声闷响,才被几番攻破的殿门薄如草纸,这声闷响直锤击在众人心头。
萧竞权缓缓落座,抬起头望向殿外,却又险些惊起。
“咚!咚!”
这是什么声音,难道是鼓响吗?
“咚!”
行宫之外怎么会有鼓呢,这是做什么,敲登闻鼓吗?
殿阶之下死寂一片,众臣面面相觑,萧竞权环顾一周,最终将视线停留在萧琳的身上,他也恰好抬起了头,一如既往,平和不亢的望向他的父皇。
萧竞权心中耸然一惊,坐在龙椅上的身形一垮,抬起手臂呵问道:“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何人在殿外敲鼓,你们这群逆贼!把他抓起来,抓起来!”
阶下侍卫无人回应,萧竞权面如土色,手指站在萧琳身边的杨羽,一时急火攻心,说不出一个字来。
杨羽微微向前一步,半侧身挡在了萧琳身前。
萧琳跪下向萧竞权行了最后一个大礼,缓缓道:“陛下,儿臣还有一事启奏,昨日幽州大军并斡卓国联军攻破碓拓,生擒碓拓老王及碓拓贵族,碓拓灭国,此乃我□□国运所至,臣在此恭贺陛下,恭贺边关罹受战乱之苦的百姓。”
众臣一片哗然,望向萧琳和宋济民不知所措,果然幽州领军并不在殿上,可是攻破碓拓铁骑灭国碓拓,真的是小小的幽州领军所为吗?
萧竞权说不出话来,碓拓灭国的喜悦远不及此时心中的恐惧,他怎么不知道这件事,与斡卓国的联军又是怎么回事,不禁怒骂萧琳,拔出一旁宝剑直指萧琳,让众人将萧琳与杨羽拿下打入天牢,李素让萧竞权不要惊慌,可是放开萧竞权的手臂却转身从后殿逃离。
至此,萧竞权一人独坐于大殿之上,单特孑立。
“……咚!咚!咚!”
登闻鼓声已响至八声,至第九声,依照祖宗之法,鼓罢九响,便是殿外之人进殿鸣冤之时。
萧琳继续缓缓说道:“陛下,次役大捷,我方军将功不可没,如今正在殿外等候觐见,斡卓国国主银筑将军亦在殿外等候,可是如今有人在殿外敲登闻鼓,陛下不可不审冤情。”
“你说什么!你住口,萧琳,你胆敢谋逆,你这个逆子,朕要杀了你!”
银筑的名字如同魔咒一般彻底击垮了萧竞权,他在无力起身,瘫软在座上,迟滞的脑中想要拼凑出一个答案,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言毕,殿旁侍卫将殿门打开,拦下了想要逃离宫变的大臣,众臣及萧竞权这才看见已经将殿外严密把持的幽州大军,为首有面容几位熟悉的一个年轻的将领,异国装束的将军,身穿一身白衫,头簪素纱的女子,宫中侍臣,僧侣,以及形形色色面上或愤怒或悲怆之人。
“咚!”
被敲响的鼓并非是紫宸殿外广宁门那面紫金登闻鼓,因多年日晒雨淋不加修缮,那鼓面早已如纱麻一般脆弱,经不起捶打,如今殿外这面鼓不过是临时从幽州一处小县府所得,故而声响洪亮,直击人心。
湘琴抬起头擦去泪水,朗声道:“草民郗文,幽州人士,今于殿外击鼓,所告之为当今陛下,萧竞权为君昏聩,信任残贼酷吏,构杀忠良,冤系无辜黎庶。因其昔年鸠父弑兄巧夺皇位为纪王所知,设计构陷纪王谋逆,牵连数众,吾郗氏一族因受牵连,上下灭门,蒙冤十载。”
“草民非出身世家,却也因遵家父之教熟读礼法典籍,太祖有言,法不阿贵,当今天子慢侮天地,悖道伦理,矫托天命,天下所共闻见!”
“草民一介女流,尚且知何为礼仪廉耻,可当今天子却纵使伐尽蜀州之竹,不足以书其恶祸!草民恳请萧竞权退位让贤,归还神器,以谢己罪,若得天理昭然,纵今日血溅三尺,亦已死明志,不负父母导教,天地育养!”
湘琴虽为女子,可是一番控诉却好似声如洪钟,在场众人无不悉知萧竞权恶行,朝臣大乱,议论纷纷,斥责之声,质疑之声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