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宫人们都纳闷,“那位”长公主为何总喜欢坐在宫墙上,一坐便是一整日,孤孤零零的,像一只落单的雁。

新人们忍不住艳羡,能被新帝当成眼珠子一般宠爱,那是几世修来的福份。老人们背地里嘀咕,前朝的公主,本朝的皇后,多新鲜的事啊,都够写一部书了。

掌事姑姑们严词厉色,一边按下老宫人的多嘴多舌,一边浇灭新人们的想入非非,她们夜夜求神拜佛,祈盼安稳的日子能够再长久一些。那些人但凡见识过夜的黑,火的热,宫门前洗刷不尽的血,就不会再幻想后宫里只有风花雪月。

白日里,后宫就是一潭死水,连风也不敢掀起涟漪,到了夜里,却又像一锅子即将烧开的热油,只待更漏的一滴水,就要炸得惊天动地。

后宫如此,前朝亦如此。

司仪署的大人们一个个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小皇帝的棺椁还停在九嵕山殡宫,尸身臭了、烂了、骨化了也没等来新帝的旨;封后大典近在眼前,长公主却已绝食三日,皇后凤袍送至眼前,也难得她青眼。

其实,从古至今,改朝换代的事多不胜数,总能找出旧制,依样画葫芦,司仪署愁的是新帝暧昧不明的态度,生怕猜错了君心,犯了大忌。

前朝后宫,诸多心思、所有目光都落在那堵斑驳的宫墙上。

那是一堵近两丈高的朱红宫墙,墙边有棵高大的古银杏树,入秋时岁,金鱼尾翼一般的绿叶染上了点点鹅黄,一阵清风吹过,扑簌簌抖动成浪。

叶浪里有一个单薄挺拔的身影,女子悦耳动听的吟唱潜入风中,似有若无,亦真亦幻,一下子就被深深宫苑所吞没,再难辨别是何谣何调。

长公主李凌冰火焰一般的长裙贴在她身上,勾勒出玲珑身形,微卷的乌发从松散的发髻里钻出来,垂在背脊凹陷处。

她微微扬起下巴,探出身子,横出一截雪白的脖子,红唇咬着被风吹动垂在腮边的发丝,目光落在墙外甬道,深邃而迷离。

她张望了好一会儿,脸上逐渐浮出恹恹之色,猫儿般慵懒地打着哈欠,碎金瞳孔在阳光下闪烁,乜斜藏在逼仄树荫里的谢忱。

谢忱此时正抱着刀,低头闭目,额前的黑发散落在眼前,脸上荫翳一片,根本看不清神情。他自幼习武,感知异于常人,头虽垂着,却早已察觉女子的目光,缓缓道:“今日是重阳大祭,世家子弟都于辟雍宫内撰写青词,严小公爷离宫之时必经此路。”

李凌冰微眯起眼睛,如猫亮出爪子般叫嚣:“谢佳禾,你要是敢骗我,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说完,撇过头去,用手背遮住令人眩晕的刺眼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