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玉宝抬头,见姜媛呆呆站着,玉宝说,姜小姐不好意思,请先回吧。姜媛看向逸文,逸文半跪沙发旁,握住潘家妈的手。

姜媛酸楚地笑笑,转身离开了。十分钟后,潘家妈透过气来,抽开逸文的手,虚弱说,玉宝,扶我回房间。逸文说,姆妈,我来。潘家妈说,不用。逸文说,姆妈。玉宝说,姆妈心脏病刚缓过来,先休息,有啥事体,以后再讲吧。逸文没响。

玉宝扶潘家妈回卧室,吴妈理床,待躺好,玉宝说,要不要去医院。潘家妈摇摇头,一时悲从中来,淌下眼泪说,我四个儿子,最没让我操过心的,就是逸文,没想到啊,没想到,给我致命一击的,会是逸文。

玉宝劝慰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姆妈也该放开手,不要管了。潘家妈说,我也不想管,但我越想越心痛,这样优秀的逸文,一直洁身自好,竟然娶个寡妇,还要绝后,还要给人家养小囡,我真的,我,我讲不出现在心情。我哪能和逸文阿爸交待,和潘家列祖列宗交待。玉宝说,姆妈当心心脏,啥也不要想,好好困一觉,等逸年回来再讲,总归会有解决办法的。

玉宝从房里出来,逸文守在门口,低声说,姆妈还好吧。玉宝说,我们去阳台谈。两个人站在阳台,可以看到对面人家,打开老虎窗,晒着一笸箩萝卜干,春天只要不落雨,总归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霞气惬意。逸文说,姆妈好点嘛。玉宝说,身体好了,心情不好。玉宝说,逸文今天错了,姜媛的身份,莫讲姆妈,一般人也接受不了,应该先和逸年、和我知会一声,共同想想对策,不至于气的姆妈犯心脏病。

逸文苦笑说,阿嫂,我该哪能办。玉宝说,这种事体,没人能替逸文拿主意。逸文说,是吧。玉宝说,这两天,不要去刺激姆妈,先缓一缓,等逸年回来再讲。逸文说,嗯。玉宝听到星星在喊姆妈,要走时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要考虑清楚。逸文没响,站了会,点根烟抽。

第93章 坦白

潘逸文来到凯司令,上到二楼,姜媛坐在靠窗座位,面前一杯咖啡,没有动,侧头望着马路发呆。逸文坐下。

姜媛说,先点咖啡吧。逸文说,不用。逸文说,媛媛。姜媛打断说,让我把这首歌听完。逸文没再讲,一起听收录机里的歌声,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自己/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也轻声的问自己/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姜媛说,真好听。逸文没响。姜媛说,那姆妈没事体吧。逸文说,吃过药、好多了。姜媛说,这样我就放心了。逸文皱眉说,为啥。姜媛说,啥为啥。逸文说,为啥在姆妈面前,讲话那样冲。姜媛说,我只是坦白相告,没料到后果噶严重,我是无心的。逸文没响。

姜媛叹气说,逸文,我们还是算了吧。我不想侬为难,也不想自己为难。逸文冷笑说,分手这样便当。姜媛说,自从逸文提出,去见那姆妈,我好些天困不着觉,吃不下饭,没日没夜想,翻来覆去想,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逸文说,为啥。姜媛说,和逸文重逢后,这几年的相处,我霞气开心,这样美好时光,像上帝额外恩赐,就算分手,我也无怨无悔,我知足了。逸文一语不发。

姜媛说,我不止一次想,一九七二年的冬天,我们是相聚,而不是分离,该多好呀。我们一定会结婚,生小囡,幸福的生活,但人生就是这样,不如意十之八九。逸文说,我七七年就回来了,不过五年。姜媛说,啥人想得到呢,不可能未卜先知,去那样偏远艰苦的地方,如果还可以回来,为啥户口和粮食关系、也要一并迁出,横看竖看,也是往当地落地生根的阵势。逸文没响。

姜媛笑笑说,有交关事体,逸文问过,但我一直搪塞,今天敞开天窗、讲亮话了,逸文可要听。逸文说,好。

姜媛说,我了解我自己,我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住的是收归国有、资本家的花园老洋房。吃的是泡饭油条萝卜干,早起倒马桶,生煤球炉,闲暇荡马路,闻着百货商店飘出的雪花膏香,去外滩白相,吹黄浦江的风,昂望万国建筑,去大世界照哈哈镜,听滑稽戏,去兰心大戏院看话剧。此地块,还有我的爷娘阿弟,我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如果去插队落户,离开亲人,面朝黄土背朝天,起早贪黑,开荒种地挣工分,吃不好住不好,我城市里长大,没吃过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对我没用的。我无法想像,那样的日节,我要哪能熬,还要熬一辈子,居委会天天上门动员,阿弟顶替阿爸、去了图书馆,当管理员。我哪能办,我只有唯一条路,就是结婚。所以我结婚了。逸文说,蛮会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