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潘逸年说,我相信。玉宝微怔说,啥。潘逸年说,我相信,玉宝对乔秋生,再无想法、再无感情。准确来说,玉宝对所有男人,没有想法,没有感情,彻底死了心。玉宝不语。潘逸年说,一个年轻姑娘,省吃俭用四年,供养男朋友读大学。要多坚定深厚的感情,才能做到,我无法想像。玉宝颤抖说,乔秋生讲的。潘逸年说,我为家中还债、远走异乡 ,和玉宝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玉宝没响,潘逸年说,我很同情,恨不得揍乔秋生一顿,替玉宝出气。但那的感情悲剧,产生的恶果,不该由我吃尽。玉宝说,我听不懂。

潘逸年说,不管我俩的结婚理由,有多不堪,但自结为夫妻后,我努力去了解玉宝,爱护玉宝,我上交钱财,善待玉宝娘家,支持玉宝做个体户,陪玉宝去广州进货,暂时不要小囡,我也同意,但凡我能参与进玉宝生活,方方面面,我侪愿意去做。我付出百分百热情和诚意,努力经营这段婚姻。但是玉宝,永远和我隔层纱,不愿同我交心,不用我铜钿,不受我恩惠,有困难宁愿寻乔秋生,哪怕我主动示好,也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在乔秋生向我炫耀、那的感情,在我恨不得揍伊一顿时,我还要眼睁睁、看那说说笑笑,在大众面前、勾肩搭背。我明白,玉宝想尽快赚钱,独立,与我划清界限,宁愿和乔秋生摒弃前嫌。不止玉宝有自尊,我也有,不容践踏。

玉宝流泪说,是逸年说的,给不了我感情。潘逸年愠怒说,我给不了感情,玉宝就去找乔秋生。我算开了眼界。玉宝说,不是。潘逸年说,我讲过交关话,玉宝只有这句记得牢。我们终究是人,人心是肉做的,会柔软,会感动,会治愈。不是木头、不是铁石,怎么捂也捂不软、捂不热。

潘逸年摁灭烟头,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和信封,搁在台面上,清脆一声。潘逸年说,我这有间房,不大,给玉宝的,地址在信封里。玉宝说,我不要。潘逸年说,拿着吧,权当是对逸青的感谢。玉宝喃喃说,真得要离婚。潘逸年说,我一旦做出决定,便不回头了。站起身说,我俩的事体,先不要讲出去,免得姆妈兄弟担心,待手续办成后,就随意吧。玉宝没响。

潘逸年走至衣架前,取下大衣穿上,出了门,下楼,走出门洞,一股寒凉之气扑面,才觉面颊火烧,思绪弥乱,竖起衣领,插兜而行,弄堂里黑魆魆,人们已经睡了,还好走一段,竖一根路灯,聊胜于无,因为有月亮。夜风发狂,从背后偷袭,像一只有力大掌,推着人狠命向前。

苏烨坐在客厅里,面前摆一瓶黄酒,一盘糟货,电视里在播新闻。忽然听到门铃声,披衣走到院门前,扬声说,啥人。外面人说,是我,潘逸年。苏烨开门,笑说,嘎冷的天,不在被窝里、抱老婆取暖。跑我家来做啥。潘逸年说,我明早去广州,在这里困一宿。走进客厅,苏烨说,陪我吃酒。潘逸年说,啥辰光了,还没吃夜饭。苏烨说,单身汉,就这条件。潘逸年没响,径直走进一间房,关门锁住。苏烨继续吃酒、看电视。

乔秋生醉醺醺回到家,秋生娘来开门,取出拖鞋说,外面应酬,少吃酒,对胃不好。秋生换上拖鞋,笑说,今天霞气开心。秋生娘倒茶,瞟眼卧室,压低声说,新闻看了,秋生和玉宝,吓我一跳。

秋生吃口茶,嗞嗞吸气,半天说,每趟侪这样,舌头烫熟了。秋生娘说,泉英脸色不好。秋生说,是吧。起身走进房,泉英靠着床板看书,听到动静,抬眼说,舍得回来啦。秋生往床面一倒,闭眼说,不回来,还能去啥地方。泉英说,去的地方多哩,逍遥池、歌舞厅、电影院、咖啡馆、玉宝家里。秋生说,瞎七搭八,去玉宝家里做啥。泉英说,我哪晓得,问侬呀。秋生说,人家不欢迎我。泉英冷笑说,还蛮想去的。

秋生说,人家有丈夫。泉英说,心底倒清爽。秋生说,我有理智。泉英说,电视上看,不太理智,倒像小人得志。秋生说,我现在是得志。泉英说,万里长征,才刚踏出一步,就得意忘形了。秋生说,我懂。泉英说,林玉宝,哪能回事体。秋生说,玉宝在华亭路做个体户、卖服装。我是华亭路负责人,巧不巧。泉英说,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秋生说,阴阳怪气做啥。

泉英冷笑说,钱权色,干部头上三把刀,秋生当心落下来、切西瓜。秋生说,白操心,我是啥样的人。泉英缓和起态度,想想,笑了笑说,告诉秋生一桩好消息。秋生说,是啥。泉英说,我怀孕了。秋生吓的一激灵,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