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隐患大,可机缘更大,哪日遇上贵人没准儿就飞黄腾达了。你若是在穷乡僻壤之地,种一辈子田也出不去。”老爷子觑他一眼,拍拍自己大腿叹了口气,“四皇子那双腿废了多年还能治好,老夫我就踅摸着何时能遇上个游医方士,把这跛足掰过来。”

“城门口上回贴的告示陈兄应当还没看过吧?”中年男子给自己斟了一杯清茶,卖着关子。

“怎的,老夫错过了什么要紧事吗?”

中年男子淡笑,遥遥朝着窗外京城的方向拱了个手,“确实是昭告天下的大事,陈兄方才口中的四殿下啊,如今已经要称作太子殿下了……”

竹叶木窗外天光云影徘徊,打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折射在精致典雅的画舫。

画舫看着不大,内里却别有一番乾坤。

波斯传来的地毯与银器洋溢着异域颜色,里头是一水儿的楠木嵌螺细牙桌、相思小屏风,舷窗旁还摆着白石盆景,景泰蓝的瑞兽香炉袅袅升烟。像个极金贵宽敞的闺阁。

再往里便是一张昙花小榻,上有一女子随意靠在团花软垫,神情颇有些闷闷不乐。小榻边方几上是没吃完的蜜饯与酪浆。

她一身雨过天青的对襟褙子,发髻半垂。银珠蝶花下是张尽态极妍的姿容,右额有道疤痕,极其浅淡地落在白瓷般的肌肤。眼下的卧蚕生动温润,托着双娇俏乌眸,娇憨与成熟妥帖地融合在一处。兴许是胭脂的缘故,鼻尖也透出了淡粉,在光晕下显出剔透。

尽管已经和堂姊相处了两年,闻龄玉每每静下来端详堂姊还是会不由出神。上天真是好造化,捏出堂姊这样水灵灵的佳人。堂姊生了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盛着碎光,仿佛能望见里头独有的湖光山色。

堂姊一向烂漫机敏,无论什么好吃的都会做,在祖母家简直太招人喜爱了。闻龄玉就最喜欢看堂姊做点心了,不对,这仅能排到其次,她最喜欢的还是吃点心。

只是这段时日不知怎么了,堂姊忽地沮丧起来,连饭菜糕点都没心思钻研了。大兄看在眼里,便让她挑个晴朗日子拉着堂姊出来散散心。

江水粼粼,暮春倒影。闻龄玉感觉堂姊这一路心不在焉的,回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难不成是因那冯知府家的公子?

“堂姊是郡主,不必在意冯仲鹏那没眼见的攀缠。我还没见过跟在马车后甩都甩不掉的,真后悔方才没骂他个狗血喷头。”闻龄玉忿忿。

闻昭穗抬眼,轻轻摇了摇头,顺手拿了个糖渍梅子,“龄玉莫气,我不是为此事烦恼。冯仲鹏还不至于让我浪费时间动气。”

“那堂姊是因为什么不高兴?说出来我也能帮堂姊出出主意。”闻龄玉将绣凳又往闻昭穗身前挪了挪,一脸关切。

闻昭穗近来烦扰的事太多了,见闻龄玉较真,她只得从中挑出一件能说的,“我爹爹已经两个月没来信了,我担心……”

“害,原是为此事啊。堂姊不用担心,将军伯伯那么厉害,没准儿是一鼓作气打到对面老巢了呢!这才没空给家里写信。”闻龄玉双目炯炯,很是笃定。

“但愿如此。半夏,去把香炉熄了吧,熏得我头晕。”闻昭穗拧起的眉心勉强展开。

爹爹在西南每月都会寄回家书,这两年未曾断过,除了这月。她娘亲本就吃得少,近日更加思绪繁杂吃不下饭了。

闻昭穗低头转了转腕上的烧蓝圆珠手钏,兀自发呆。这手钏是池弋珂前些日子才让人送到江陵的。

一恍两年多,遥远的京郊如同昨日幻梦。如今再听人讲起,闻昭穗都有些怀疑这还是她之前住过的洛邑、进过的皇宫吗?

二皇子因巫蛊之事败露被幽禁宗人府、高高在上的皇帝卧病不起、和她拉勾的阿烺如今不知怎样……旁人口中,他们就像完全不同的人。

还有池弋珂。

听说他当场诛杀了禁卫军副统领,制住了妄图逼宫的皇后与废太子一党,护驾有功。

皇帝自此一事后气急攻心,更是大病一场,由林贵妃衣不解带服侍在侧。皇帝需静养,便索性让新太子暂时监国理政了。

而新太子在洛邑清除逆臣贼子,手段强硬狠戾,诏狱的血迹与哀嚎都没断过。昔日权贵许多都被卷入其中,连庆阳公主的驸马都未能幸免。一边是腥风血雨,另一边是朝中不少臣子支持新太子的事实,其中甚至还有东宫旧部与清流一派。

人们终于意识到,那个曾经残废落魄的四皇子一去不复返了。如今这位太子殿下可是活阎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听说面前人头落地,新太子还能慢慢悠悠品着老君眉,嫌弃地说一声真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