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杯子里的水溢了出来,陈秋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话一样,也不想着躲闪了,扭头直直看向床上的Omega。那抹浅淡的笑容就那么撞进眼眸里。

虽然笑着,但他不开心。那笑容在细碎的光影之下,像是被打破的瓷器一样,布满裂痕。破碎而又零落,却兀自露出一口强撑的坚强和倔强。

陈秋的反映一定程度上取悦了惊岁,他脸上那份不达眼底的笑容更明显了些,也就越发衬托出那双浅色眼眸里的悲色。或许惊岁自己都没察觉到,他以为自己是在逢场作戏,眼底的灰却是真切的存在着的,那并不是什么演技,而是过往切肤之痛沉淀下的底色。躺在那双浅色眼眸里,成了被遮盖住的沉疴。

不需要酝酿,仅仅只是一点儿微不足道一闪而过的回想,那样的情绪就自然而然浮了出来。

“分化之后的第一次发情期,我就知道我的腺体不能留下,有它在,我这辈子都成不了一个正常的人。”

那些实验时注射的药剂像是埋下了一颗颗炸弹,终于在惊岁分化之后被尽数引爆,将他轰炸的遍体鳞伤。即便注射了足量的抑制剂,惊岁仍然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信息素的逸散,也没有办法控制身体糟糕的反应。

他像是一只鸟,年幼时被折断双翼,无论日后如何努力,都不再具备再次振翅的能力了。他被塞进金丝笼了,打上标记,要一辈子沦为alpha的玩物。

那些药剂,削弱了Omega身上的锋芒,将他们的面容一点一点塑造的更加符合自己心里白月光应该有的模样,身段如水般轻盈柔软,皮肤白皙光滑得不似人皮。

由皮到骨,那些药剂汇聚成一条掣肘着他们自由的锁链,永生永世囚禁于欲望之中。

“我托沈渝帮我找来了简单的医疗器械。腺体是我……自己动手去除掉的。”惊岁本来要说是他生剜出来的。但是陈秋的眼神太过凄然,看着他就连瞳孔都在微微震颤,一副受刺激不晓得模样,连自己洒了满桌子的水都没察觉。

于是惊岁话到嘴边,犹豫着变了说辞,不好继续刺激alpha。

“惊岁……”陈秋吐出一口气,和着颤音唤他的名字,呢喃着特别轻,若非在安静的室内,怕是风一吹那声音就抖散了。

惊岁看他这样,张了张嘴说道:“疼……其实也没那么疼。我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的感觉来。大概是疼,身体便主动了模糊了那段记忆。这是流了血,没什么要紧的。”

好吧,本来打算卖惨的,但是陈秋这副经受不住刺激的模样,让惊岁到嘴边的话都改了模样。

“怎么会不要紧。”陈秋走过来,似乎想要伸手碰一碰他后脖颈上的旧疤,手抖着却始终没能落下来,“古庭公爵呢?这样的伤,他都不管你吗?”

“他当然不知道了。他怎么会同意我去掉腺体呢。我在那里本来就整日待在房间里,若是十天半月不出门也不会引人生疑。”

惊岁是真有点儿不解了。这怎么像是伤在陈秋身上一样呢?惊岁没觉得陈秋是在心疼,这对惊岁来说,太难想到了。他眼睫颤动,按在床上的手因为陈秋的靠近下意识揪紧了床单。他是在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氛围,下意识偏头与陈秋拉开些距离。

“其实,没什么的。您脖子上不也有一道伤嘛,我这其实也没什么。”惊岁下意识用了敬辞,想要打破陈秋靠过来时带来的古怪气氛,“抱歉,对您隐瞒了这件事情,我……”

“不用道歉。”陈秋颓然的垂了手,还是没能触碰他。察觉到了惊岁的躲闪,纵然他心里叫嚣着要拥人入怀,实际上反而后退了一步。

其实除了心疼,陈秋心里翻滚着还生出浓浓的自厌。最初时,他沉溺于惊岁的面容,为为那份恰到好处的美貌和兔子般乖顺的气质而倾心。此时想来却只觉得心里像是灌了铅一样,又沉又涩,再起不了一点儿旁得旖旎心思。

陈秋知道,有这样的经历,惊岁断不会轻易爱上一个人了。所以那些初见之时的乖巧与柔软的钦慕,不过是惊岁的伪装。就像他在偌大的公爵府上,活得像是一个透明人一样。那个疏离沉寂,像是一口无波古井一般的Omega,恐怕才是真正的惊岁。

他们之间,只是联姻,并无感情。

知道惊岁都是骗他的,陈秋离奇的没感到愤怒,也没觉得出羞恼,只是心口沉甸甸的闷着喘不上气。

他此时此刻唯一的想法,竟然只是想要Omega活得好一些。

陈秋像是根凝固的柱子一样杵在病床前,离着惊岁不远又不近。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好,但是不是愤怒或者怨怼,反而像是失落的要哭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