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柔跪坐在蒲团上,好久,才撑起僵硬的身子,一步步往墙角去,地上一团积聚的水洼,天顶那小窗不停漏着雨水,滴滴答答溅落在水洼里。
翠柔跪下来,低下脑袋,水洼只映出她模模糊糊的身型,怎么可能照的真切,她也不奢求,抬起被打的两手是伤的胳膊,理了理白天时被打乱的头发。
脸肿起来了,不好看,她也不奢求什么,咬破了手指头,用血珠子在嘴唇规规矩矩的沿着唇边涂好了,方才眼神空洞的对着那根本什么都映不大出来的水洼笑了笑。
八姑娘是个好人,看出她不抱生心,连声安慰,将能求的人求了个遍,也改不了她结局。
“盼着八姑娘在我死后,可别太难受,”
她说这话,也不知是跟谁说,想着想着,回过头去,望着身后那尊金身佛像,眼神空荡,“翠柔生来命贱,担不得他人心疼。”
“……若当初五姐儿下落不明时,我早跟着一块儿去,也落不得如今结局,怪翠柔蠢笨,几年下来还想五姐儿定是活着,便是死了,也得寻块儿尸骨,翠柔供着一辈子!谁承想如今,翠柔太蠢太笨,还......还反倒坏了五姐儿的名声......这么多年,养出我这么个吃里扒外,朝三暮四的贱奴来!”
翠柔闭了闭眼,早哭干了的眼里又落出泪来,“偏偏翠柔嘴笨......说不清,一番下来,自己都不知是不是在梦里做了那丧良心的事情,罢了!都罢了!若这回下地府还能再见着五姐儿,在地府里伺候五姐儿,翠柔也去的心甘了......”
她早年被拐,人牙子带着好几个丫头游走宁州街衢巷陌,那年她冬天受病,牙子见她要死,拽着她起来,只道,
“我也不是那没心的主儿,你也看清了,大家伙儿吃的都一样的饭,睡得都一样的觉!偏偏就你一个病,怪不得我,只怪你自己命贱,我好人做到底,再给你那么最后一回,今儿我只带着你一个,若你到晌午还没要人买回去,那就别怪我狠心!”
翠柔被牙子拿根布绳拉着,也就是那天晌午,牙子怕冷,直嚷嚷卖不出去了,命到如此了,要收摊,也偏偏,就是那么巧。
当年还是个小女娃的五姐儿看她可怜,将她给买了回去。
思起过往,翠柔哭成泪人,“便是翠柔真在梦里头迷迷糊糊对六哥儿做了那等子杀孽!去地府没人形了,奴变头大马,变条狗伺候您,五姐儿,奴到了地府,也伺候您!”
她泪如雨下,匆匆忙忙起来找绳子,却急的满头冒汗,白天时还见祠堂里好几根绳子,现下不知道怎么的,拿起根绳子具是断的,像是被人拿剪子给剪了,翠柔目光扫了大圈,雾耳思救另拔艺纠佴腾讯裙整理本文欢应来玩却见那金身佛像底下,不知何时多出来一根白绳。
拿起来,哪里是白绳呢?分明是条白色腰带,她心咚咚直跳,望一眼金身佛,只当是这佛念她一片忠心帮她一把,双手颤颤巍巍,踩着把破凳,将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白色腰带一把扔过悬梁,拽住一侧落下的尾端,系了个死死的结。
到死关头,谁不怕不惧,翠柔全身发抖,双手抓着那把白色腰带,脖子几次要往圈洞里探,又几次害怕的缩起脑袋,却终是呼吸颤颤,闭眼落泪,脖子贴上腰带,脚尖正要将凳子踢倒,却见地上,不知何时扔了个她没见过的物件。
恐怕是方才她拾那腰带一同扫落出来的,一直没注意,偏偏现下看见了。
她眼睛直直盯着,不知怎么的,那小物件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要她迟迟不肯踢凳,僵持许久,翠柔松下抓着腰带的手,跳下凳子,将那小物件拾到手中。
竟是个缝了一半的福寿娃娃钱袋子。
府上孩子多,恐怕是哪个小娃娃不小心落在这儿的,翠柔摸了摸,只觉得那白色钱袋子上绣着的红色笑脸慈眉善目,正朝着她弯弯笑呢。
不知是不是到要死关头,翠柔当了一辈子的老实规矩人,偏偏此刻鬼使神差,将这钱袋子打开了,却见里头空空,只放了张纸条。
展开一看,纸条上头,字迹秀气却颇有几分圆润的小孩儿气,写了行字。
——做人呢!就是要走到最后一刻!不到最后一刻看到柳暗花明绝对不能认输呀!再加把劲儿呀!
后头,还画着个跟那福寿娃娃差不多的弯弯笑脸,像是在这张纸条上对着她笑,友善又慈爱。
翠柔眼眶近乎登时被眼泪晕的什么都看不清了,抱着那钱袋子蹲下来呜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