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敌手挑动情绪,其实是对阵时的大忌。
他知道自己这股怒火来得毫无缘由,是把前世对谭五月的愧疚,对荣寿公主跋扈的无能为力,对自己在皇权面前数次懦弱妥协,这些复杂的感触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地集中爆发了出来。
聂一掌看着他握剑的手青筋暴起,眼底终于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阁下既然进了我的屋子,总该让我见一见你的真面目吧,还是说你就是想无声无息地死在我手里?”
既然先前的计划有变,就没有遮掩的必要。周秉一把甩开碍事的幕篱,纵身就是一跃,手中剑已经像是灵蛇一样重新缠了上去。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原本就没打算放这人活着离开。
他绝不允许京城里有这么一个威胁存在,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一个下贱阴招。荣寿公主再厉害也是女流,手里也要合用的刀。只要把刀一把一把地折了,持刀的人总会消停几天……
这一剑因为主人的力量加持竟然比往日又多了些凛冽的杀气,聂一掌心头微凛,误以为这才是对手的真实实力,自然不敢硬抗。
他名声再响亮也是凡眼肉胎,怎么也没傻到硬碰硬,而且他摸不准这人到底是什么路数,还有佟翠翠不见踪影是不是受了挟制?因为心中这点乱七八糟的顾虑,他手上就弱了两分力道,双方乍一看颇有些势均力敌的味道。
两人的缠斗几乎是面贴着面,青锋剑击打在聂一掌的手臂上,发出“铿然”地金属声响。聂一掌应该是带了护臂,要不然刚刚的袭击他的胳膊早就被劈掉了。
屋子的空间有限,两个人几乎是一触即分,呈犄角对立着。
墙角的烛火因为没有风吹动,重新袅娜地燃起来,聂一掌这才看清眼前其实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
因为腿脚格外长所以显得更加挺秀,大概因为偷袭装扮女人,面上有淡淡的妆容,即便刚才的打斗也没有丝毫的破败。黑眉浓密凤眼含威,竟是生得格外出众。
京城什么时候有了这般出色的人物?
人大概对于好看的事物都更加有耐性,聂一掌诧异地瞅过来一眼,“不知这位小兄弟是我哪位故人的后辈,我已经退隐江湖多年,昔年的恩怨忘记得差不多了,咱们生死一战前可否说清一回?”
周秉经过一番激斗正在喘气,听到这话也楞了一下。
他想不到进来这么久了,声名赫赫的聂一掌除了认出自己是个男子之外,竟然还猜不透自己的身份。
可见这人虽然收敛脾气,隐匿身份委身公主府做了一个小小的护卫统领,但实际狂妄到了什么地步。可能在这人心目当中,谭五月就是一个能用街头小混混随意打发的寻常妇孺。
只要能为荣寿公主出口气,这等小妇人连名字都不需要记得。但是也有另外的可能,说不定荣寿公主只是随口编排了一个荒谬借口,说谭五月不敬什么的乌糟理由……
他却不知道聂一掌厌倦江湖纷争,在京城定居下来之后最喜欢宅在居所。在东四坊的公主府里,除了必要一般很少出门,更不屑与人结交,很多侍卫都知道聂统领的怪癖。
荣寿公主为了留住这等能人,也是尽量礼下于人,到是很少摆公主架子。这就导致聂一掌对于朝堂上的种种纷争并不敏感,起码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周秉的真正身份。
侧方忽然响起一声极细微的声响,像是飞蛾撞在灯罩上。周秉瞬间抿嘴,冷笑了一下二话不说地往前猛刺。
聂一掌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动手杀人了,何况是眼前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家伙。
他如今年岁渐渐大了,跟前也没什么看得上眼的徒子徒孙。因为周秉人才出众身手也相当不错,聂一掌本来还有两分爱惜之意。这会被剑剑不留情面的猛烈攻击彻底惹火了,竟是无视青锋的凛冽剑锋,揉身上前一掌探向周秉的咽喉……
那是多年的积威,不知有多少人死在这无声无息的雷霆之下。聂一掌的这双手穿过重重障碍,竟是跟铁石一般坚固。周秉尽管手中有青锋抵挡,但正面直对时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喉咙管被捏紧时的爆响。
还是太过托大了。
周秉心里暗骂了一声,谢永那小子还说只要屋子里有异动就尽快冲进来,结果倒现在还没影。不过把自己的性命托付在别人的手上,向来不是周秉的作风,所以即便在这个危急关口他还是硬撑着把自己的身子向上拔高了几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