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真的担心儿子,林夫人的妆容惨淡连一向工整的发髻都歪了半边。
谭五月的心脏急促地跳动了一下, 耳朵有些嗡嗡的,头上的日头也耀眼得厉害,瞬间有些茫然,过了一会才镇定下来,“……先不要慌,二爷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他做事比往日沉稳许多,必定是有人在中间乱传消息!”
几句话就剥离出大致。
但是林夫人已经乱了手脚,眼泪也包不住了,“是皇上……在我面前亲口说的,说秀哥胆子太大,是要好好给他个教训才是。连皇上都这么说,哪里还有挽回的余地?”
今天早膳后皇上在临碧轩的小池塘里钓鱼,大皇子听说后特地过去。他毕竟还是孩子,心里想念父亲面上却只说是偶尔路过。
自从徐淑妃死后,他就不像以前那样经常看见皇上了。一来是皇上政务繁忙,还有就是大皇子被移到清凉殿,每日的功课又多又杂。
皇上的处置让人看不透。
你说他因为爱妃亡故迁怒大皇子才这样冷淡,却又让自小照顾自己的林夫人到清凉殿掌事。只能说皇家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大皇子经历此事后也越发沉稳了。
林夫人如今掌管大皇子的起居,相处久了就多份情谊。自然觉得这是个父子俩亲近的好机会,就吩咐宫人带了大皇子惯用的器具,施施然地过来看热闹。
景帝见了人也没什么不悦,还让乾清宫的总管太监高玉又拿了一把渔具过来。想来是天公作美,不一会就有两条手掌长的花鲢和鲤鱼被钓了上来。收线取鱼的时候,大皇子因为胆子大还受了几句赞许,兴奋得脸都红了。
日头升起来的时候,就有一个小太监撩着袍子急匆匆地进来,说是荣寿公主哭哭泣泣地进宫请皇上做主,锦衣卫正四品堂上指挥佥事周秉无根无据地把她府里的护卫统领杀了,现在尸体还摆在一碗水胡同呢……
报信的小太监满头大汗,显然是被大闹的荣寿公主吓蒙了。
怕日头晒伤皮肤的林夫人坐在一颗高大的柿子树下,正悠闲地看着这对父子俩。所幸坐得不远,耳朵里清楚听到了小太监的禀报,一颗心顿时乱蹦起来。
一般人杀了也就杀了,可那什么姓聂的是荣寿公主家养的奴才。别人不知道,林夫人可晓得景帝最是惯着自己的这个小妹子……
她一边暗恨自己儿子行事莽撞,一边觉得荣寿公主太过小题大做。不是一直表现得很喜欢自家儿子吗,怎么为了一个家养奴才还哭闹到皇帝面前?
林夫人不知事情原委,就一味装糊涂为儿子说话。
“还请皇上派人过去仔细看看,也许是误会,秀哥可不是这般没有轻重的孩子。前几天我回家时,他还念叨说以后要老老实实地给皇上办差……”
因为秋天已经到了,池塘边的柿子树上结满了大大小小的果子。奈何还差些日子,那柿子的颜色还没有全红,看起来就青涩得很。要是等些天,一个个就像红色小灯笼一般挂满枝头。
景帝负手望着上头的累累果实,忽然说了几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我小时候有一阵很想吃这树上的果子,却怎么也等不着它熟的一天。我记得姆妈就悄悄摘了一兜子,回到宫里埋在草木灰里。等七八天过后,那柿子就变黄了软了,吃在口里倍甜……”
这是哪年的老黄历了,林夫人是半点都记不得了,偏偏又不敢打断景帝的缅怀,“……皇上是想吃柿子了吗,等这批果子下来我亲自给皇上弄,保证比你小时候还要好吃!”
如今皇上拥有四海,就是想吃天上的龙肉那也得想办法呀。
景帝心里浮起一些惋惜,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无论怎样寻找都没有当初的那份感触。
怔怔出了一回神,这才低下头恢复了君王的气度,“周秉无论有什么苦衷,但是未经刑讯就直接将人处死甚是不妥。就是荣寿不追究,朝堂上的御史们也不会放过他……”
林夫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陌生的景帝,拒人千里之外。
这根本不像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她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皇上,他毕竟年纪还小,兴许中间有什么误会……”
景帝摇了摇手,语气悠悠,“既然涉及人命,就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你赶紧回家给他收拾几件衣服,我让锦衣卫的冯顺亲自看管他。若是好好的,兴许明天就能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