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轻柔,语气却铿锵有力。
林夫人定定地望了她一会,忽然叹了一口气,终于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到了晚上有更加糟糕的消息传来,说御史台的上书弹劾周秉徇私枉法。开始还零零散散的三两个,很快就有十几个人联名要求严惩周秉,甚至还有人要求彻查周秉经手的一切案件……
朝堂的风渐渐变了。
令人费解是景帝的态度实在难以捉摸,申饬一番后也不说到底怎么处置,那些唾沫横飞的折子全部留中不发。
御史台的那些大人们本就是参人的,没事都还会挑一点毛病出来。更何况是周秉这样现成的活靶子,几乎疯了一样到处收集证据。若不是周秉成年前没在京城,他们恨不得连周秉尿裤子的事都要拉出来批评一番……
李小山从外头带回来的也尽是坏消息。
有些人上蹿下跳,已经联系了国子监的监生,准备把历年锦衣卫的种种不法来一场大清算!这样一来,就连锦衣卫内部的人也开始撇清周秉了,因为不知道是否会受周秉之事的连累……
锦衣卫一向独立于朝堂众臣,平日里不显山露水。但因为行事狠绝不怎么留余地,深受朝臣们的厌恶,觉得他们就是皇室豢养的猛犬。要是皇帝的态度不再包庇纵容,一有风吹草动就容易被整锅端。
君未见大正建朝以来,能得善终的都指挥使少得很……
自从谭五月在刑部大牢见了周秉一回后,第二回 上门就不让见了。还是那位岑主事出来应面,这回却是连银子都不收了,只客客气气地说律法在前,下头的人也难办得紧,还请恭人不要为难云云。
想来看谭五月大着个肚子,岑主事终究有些不忍心,出来送人时悄悄念叨了一句。
“周大人昨天受了一顿棍刑后似乎有些不好,半夜开始发烧。到现在人还没有醒,家里要是方便最好赶紧送些上好的伤药过来,我们这边都是狱卒在外头胡乱配的一点草药……”
谭五月听了一愣手脚霎时冰凉,头前见着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用上棍刑了?心里却明白若不是有皇帝的授意,刑部的人只怕没胆子给一个四品堂上官上刑。
她微微福了一福,知道这位岑主事已经给了天大的人情。转头就让人把马车往柳树胡同赶去,那里是太医王肯堂新置办的宅子。
难得王肯堂正好在家,见了脸色白得吓人的谭五月时也吓了一跳,知道来意后赶紧磨墨写方子。交给家里的小子出去抓药后,想了一下又返回内室拿了几丸药出来,说那是从苏州老家带来的紫阳丹,只要人没伤着根本,多重的外伤都能快速痊愈……
这世上有多少落井下石的人,就有多少雪中送炭的人。
谭五月谢了又谢,知道这几丸药必定是王肯堂用来保命的好东西,要不然也不会细细地收在家里。王肯堂一边送人一边宽慰她,“人这一辈子反正是起起落落,大不了抛弃一切回乡下种几亩薄田,也许日子还过得踏实些……”
谭五月说正有此意,就是暂时还不知道在哪里落脚。心里却明白指望周秉那样的人回家种田,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来得痛快。
王肯堂知道她是个有主见的,就哈哈一笑,说这天下之大哪里都能留人,要真走到那一天千万要给他捎个信。最好买田买庄子的时候帮着他也买一块。等他在京城住烦了,就跟周秉那个讨厌的家伙继续做邻居……
谭五月马不停蹄地回家,收拾了一包松软干净的衣服,拿了油纸把治疗外伤内伤的药膏药贴包好,又在衣服里夹了几张小面额的银票,巴巴地送到刑部大牢。幸好人虽然不让见,但是东西还是顺利地送了进去。
冬天的第一场雪细细地飘落下来,裹得人手脚冰冷。
谭五月想,这些东西只要有一半能送到周秉的手上就好。她只要一想到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周秉在大牢里还不知怎么受罪,就觉得心口在揪着痛。
雪花无序地拂在人脸上,谭五月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这么在乎那个人了。不过半个月未见,就已经恍如隔世。
马车轱辘轱辘地滚动,再次被拒绝在刑部大牢外的谭五月深吸口气。知道再这么干等下去不知多少人要等着攻击,周秉也许真的会提前变成一具尸首。敲打了一下车厢,吩咐车夫去西直门,她要进宫求见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