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樵正巧看见谢永未来得及收回的讥笑, 顿时就有些克制不住,想到大家都可能被烧死在悬崖底下尸骨无存, 不禁浑身战栗, 一把揪住谢永的衣服,“你他娘的找死,要不是你消息有误, 大家怎么会险些丧命……”
一旁的官吏都瞪大了双眼,难得一见桑大人爆粗口。
谢永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 声音因为烟熏有些沙哑,听了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话也高声怼了回去。
“要不是我见机快挖水坑让大家躲着, 你早就见阎王了。再说即便要算账也该是找那些贪官污吏算账,追究也是追究那些朝堂上纵容他们无法无天的阁老尚书们, 关我屁事!”
老鼠大摇大摆地养成了硕鼠,那只能说明逮鼠的猫出了问题。
尤燕林敢如此猖狂,背后没有保护伞简直是不可能的。冯顺自然是跑不掉的,可北镇抚司再厉害, 仅仅一个三品都指挥使还不能一手遮天……
兴许看了这些文官的狼狈样,谢永心里那股子对读书人的推崇退了许多。这回可不管对方是自己平日敬而远之的朝中青年俊杰, 一声呛一声,根本不怯场合。
许是这场意外让桑樵冲动不少,登时就觉得对方话中有话,鼓着眼睛像被点燃的炮仗,“你说清楚是哪位阁老纵容了尤燕林,你干脆说明白那位姓甚名谁。你哪里借来的胆子,胡乱攀诬是嫌你的那张嘴巴长着太碍事了吗?”
谢永疑惑,怎道这位是吃了枪药还是怎么回事,简直像条疯狗一般逮谁咬谁。他看了对方一眼,也冷冰冰地扯着脖子答话。
“我知道你姓桑,用不着说我指桑骂槐。你的亲岳父是江阁老,现在谁都要听他的,不过他干净不干净是当今皇上说了才算。我没那个本事,自然有本事大的人在冷眼看着呢!”
桑樵更是冷笑连连,“尤燕林的消息如此灵通,谁知道是不是你那位好上司通风报信。敢情你为了洗刷你上司的清白,竟敢攀诬当朝首辅……”
跟疯魔一般,硬是要把这盆脏水泼过来。
谢永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心想这群酸儒简直难缠,黑的硬要说成白的,简直不要脸至极。心里却在后悔不该口舌之争,到最后竟把周秉牵连进来。他敏感察觉桑樵真正的用意,就是想把这场乱子先推到周秉身上。
桑樵见他没有答话,神情间有一种“看看,被我说中了”的得意,慢悠悠地坐下来,“等我回去,一定彻查周秉有无收受尤燕林的贿赂。怎么大家都被困在这里险些迈进鬼门关,他倒是在外头悠哉得很……”
谢永这个暴脾气顿时就按捺不住了,抬脚就踹了出去,“老子拼着不穿这身衣服了,也不能让你满嘴喷粪……”
他毕竟有还有一点分寸,那脚伸出去只是做做样子并没有踹实。
但即便这样也惹人怒,一个小小的六品总旗竟敢拿脚丫子冒犯清贵文臣,这就是不敬。桑樵身旁的几个主事心想不能看着上官被打呀,登时就撸了袖子跑上去帮忙。正在歇气的几个番子自然也莫名其妙参合进去,两边人顿时打得不亦乐乎。
郑楷不过是一个转身喘气的工夫,在场的十来个人就打起来了,让他一时不知是否该出手去拦。但他知道谢永算是稳重,而桑樵从来都是谨慎行事不乱说话的,怎么这回都这么冲动?
他在心里嘀咕,后背忽然奇怪的静止了一下。
郑楷回头去看就见凉州巡按高颚扶着一个人蹒跚走了过来。
那人半身都是血,似乎受了不轻的伤。背脊挺直,脸色是毫不掩饰的阴冷,语气却很平淡,“好叫桑大人得知,尤燕林刚刚在私兵的护卫下逃走了。接下来正合了你的意,是不是准备递折子说是我故意放走了他……”
来人正是周秉。
桑樵目光躲闪了一下,“谁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苟且……”
空气中的气氛微微凝滞,就连高颚这个好脾气的老实人脸上的表情都险些控制不住。
“桑大人说什么胡话呢,周指挥使在府衙得知你们全数进了小革岭之后就急得不得了。立刻快马追了过来,又让我拿着他的信物到西宁卫调兵,生怕你们遇到危险。怎么你刚刚脱离险境,就要弹劾救你性命的人吗?”
原来把凉州卫上下全数拿住的是西宁卫的人,这就说明局面起码受到控制了。郑楷大喜过望,回过神就想起都是背景深厚的小年轻,就乐呵呵地两边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