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年来,何氏夜不能寐, 她直觉那封信或许就和何三当初说得那句阴测测的话有关, 里面藏着季凛的秘密,所以直到现在,她都没敢拆开那封信,她怕自己受不了诱惑, 也怕卷入大人物的纷争之中,她只想安稳地度过余生。
只是如今, 被正主找上门来,她一方面觉得仓皇,一方面却又觉得本该如此、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何氏长长叹出一口气,从自己盖的被褥夹层之中,翻出了那封还未开封的信,递给了顾挽澜。
顾挽澜拆开信封之前,对这封信的内容有诸多猜测,可当她看了这封信的开头,不禁也愣在了原地。
她所用的“季凛”之名,乃当年她从富商宅中救出的少女——季嫣的兄长名讳。
当初,她因故和崔珏分开,送季嫣返回家乡,遇见了季凛。季凛本就体弱,后来又遇到幼妹被掳一事,便一直缠绵病榻,但是当时季凛身为季家唯一的男丁,仍然需要去服军役,恰逢她送季嫣回家,顾挽澜便主动提出可以代替季凛前去从军。
因为季凛缠绵病榻后久不见外人,见过他的人并不多,故而顾挽澜只是稍微修饰了一些面部,便能足以以假乱真。
可没想到,何三竟在从军前见过季凛,还曾得过他的恩惠,一直将他铭记于心!
何三小心试探,终于确认了眼前的季凛,并非他真正的恩人,可眼看这个鸠占鹊巢的人用着他恩人的身份越爬越高,还远远把自己甩在身后,何三内心不服。
“……娘亲,你放心,我下次出战定然能获得更大的军功,将那假货彻底拉下来。只是我与人合谋之事,却被那崔监军发现,幸亏那崔监军与假货在长平关向来不和,我用假货的这个秘密,换了崔监军饶我一命……”
顾挽澜眼睫一颤。
果然,崔珏一早便知她的身份,他后来故意去探寻“季凛”的身份,就是为了逼她主动退回西京城。
“只是,我将这个秘密告诉崔监军已有许久,却久不见崔监军发作,我心中隐有不安,思来想去,只有再把这个秘密告诉娘亲,若我日后身死……娘拿着这个秘密去威胁那假货,或许能保全一命。”
后面是一大团晕开的墨渍。
“……我一时鬼迷心窍、与虎谋皮,如今却也后退无能,唯愿娘亲余生皆安。不孝子叩首”
顾挽澜叹了一声,将手中信递给了何氏。
何氏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顾挽澜,“将、将军,这东西民妇能看?”
顾挽澜点头,“嗯,看吧,不是大事。”
确实不是大事,她原以为何三是发现了她女扮男装之事,但若只是顶了他人户籍服了军役,这等事其实在边关倒也稀松平常。
拿了信,何氏匆匆一阅,那些季凛与何三之事,她统统不懂,可看着最后一句,她当即泪流满面,抱着那封信就哭了出来,“糊涂啊!三儿!你糊涂啊!”
顾挽澜正欲再问何氏,可否愿意陪她演一出戏,逼何三幕后之人现身,没曾想,在外放风的天权就着急赶了回来,“将军!有人正在朝着此处接近!!”
顾挽澜向来不惮以最坏的结果来揣测来人,她能因为最近的王老太之事关注到何氏,那么其他人也能!
她当即寻了张差不多的纸,比照着何三的那封信,写了一张新的。
如今季嫣与她兄长皆已生活安稳,她不想再有人去打扰他们,若来的人是冲着自己而来,那不妨给他们备上一份厚礼。
于是,信的内容大致不变,顾挽澜只将季嫣兄长的部分全部抹去,绘声绘色地换上了何三是如何发现了季凛女子身份的部分。
实在是……男子之间冒名顶替要想查证,还得耗费一番精力,可男女之间,顾挽澜甚至都能想到背后之人会出什么样的卑劣伎俩。如此一来,虽是风险颇大,倒却也方便顾挽澜顺势洗清季凛身上一切身份嫌疑。
然后,她将新的信用内力烘干后,重新交到了何氏手中,以防万一给何氏喂了一颗“毒”药,威胁她,让她装作季凛从未来过这小院,后续若有人来,大可按着这信的内容交代干净。
最后,她给天权、天璇二人做了伪装,让天权假扮季凛,天璇则假扮天权,去赴淮王的宴,而她自己则默默跟随在二人身后进了这万喜楼,以备不时之需。
原本,在她掌的戏中,即便没有淮王这一出,也是会有个“季凛”喝醉,不小心袒露胸膛的故事桥段,并趁机拖上淮王片刻,给身在淮王府的萧沉刺探时机。可没想到,淮王竟就是那派人刺探何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