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出奇的眼熟。
一剑封禅眉峰一皱,果不其然见鬼似的看见练无瑕悄然自后方转出,幽泠的眸底有着一丝一带的愧意,歉然的望向炼邪师。彼时情势紧急,尺素丹青挡之不及,以掌气相迎则难免动静过大伤及来者,故而她情急之下不及多想,只好随手抓了天滔剑就连剑带鞘的扔了过去。
老夫就不应该答应给你这种半桶水铸剑鞘!炼邪师气呼呼的道,他心底也明白练无瑕适才是为了救自己的命。他一生惟嗜为各方名兵打制剑鞘刀鞘,很多时候已到了将性命置之度外的地步,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当真把自己的命看成了烂泥,因而口中虽在不停的埋怨,眼睛却除了起初被天外飞来的剑鞘分散了一瞬间的注意力外,一直紧紧地盯向一剑封禅的动作。
一剑封禅没有再出剑的迹象,却也没有收剑的意思,而是目光锐利,一般的朝这边逼视而来。炼邪师大感棘手,用余光去观察自己侧后方的练无瑕的反应,却发觉她目光凝重,亦向着自己的方向望去。
起初,炼邪师以为他们都在看他,饶是他胆大妄为了大半辈子,身处这两位旷世人物的目光焦点,也不由微微一阵胆寒。然而没过多久他便意识到,他们其实是在望着彼此的,他只是好巧不巧不走运的挡到了中间。认识到这一事实后,炼邪师无声无息的蹭了蹭脚,往旁边挪了几分。
微妙的异动立即打破了先前沉闷的平衡,练无瑕眼底光华一闪而收:你要伤人?
一剑封禅似乎没有听到她的问题,反而径直提了第二个问题:你会用剑?
炼邪师挠了挠脑门,十年前一剑封禅见到他时,他还生着一头经典的可怜未老头先秃的地中海式脑门,也不知道在那之后怎么下死力保养了一番,如今原本光溜溜的头皮上竟然长了青茬也似的短短的头发。
他提出了第三个问题:我说你们认识?
有些微妙并混乱的沉默之后,依旧是练无瑕率先出言:略懂皮毛。前日得长者赠剑,闻炼邪师盛名,来此配鞘。
一剑封禅则道:如你所见,我就是来找茬的。当日这家伙收了我的酬金,满口答应要为我的杀诫铸鞘,结果!剑鞘有了,却锁住了杀诫整整十年!剑是剑客的肢体,是剑者的心和魂,他锁了杀诫,便等于砍掉我的一只手臂,挖掉我的心,抽了我的魂,就算杀了这家伙,也难解我心头之怒!
虽是语气大相径庭,却都回答了彼此的问题,而又出于某种窘迫懊赧的情绪而极有默契的齐齐略过了炼邪师的疑问。
可惜有些人越活越精明讨喜,有些人则是越老牛性讨人嫌,炼邪师正在此列。别人不愿提的,一旦惹起了他的兴趣,非但不懂得什么叫做适可而止,反而宁肯被喷上一身毛刺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我说,你们认识?!
两人依旧没有回答他。一剑封禅是懒得理他,练无瑕则是不知该如何解释。毕竟她与一剑封禅算不算认识,她自己也糊涂着。既然弄不明白,那就只好糊里糊涂的蒙混下去。不意炼邪师一问不成又追问,这回再装作听不见未免伤人,正自左右为难,便听到一剑封禅问道:你要这个老家伙为你的剑铸鞘了?
练无瑕方一点头,一剑封禅立时便是一凛:赶紧试一下,看看你的剑还拔得出来吗!
要想从炼邪师手里讨回一把合适的剑鞘,必须要经过若干考验,要有足够打动他老人家一颗芳心的厚礼,要有足以令他老人家一见倾心的好剑,剑主还要在剑道上有令他老人家惊艳的见识而闯过这重重关卡,当你以为迎接你的是胜利的坦途之时,最后交到你手上的剑鞘还极有可能是会卡住你的剑从此以后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拔也拔不出来的坑爹货。
被这一遭遇折磨了整整十年的一剑封禅对此心有余悸,俨然已警觉到了条件反射的程度。
他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态度令炼邪师十分不满,头可断,血可流,但铸鞘师的职业操守不可侮辱,当即黑着脸道:你当老夫吃饱了撑的有事没事封把兵器玩吗?除了双剑一刀,还未有一把兵器够格让老夫出手封鞘!
作为受害者,一剑封禅会信吗?一剑封禅当然不信,炼邪师也不指望他会信了,侧着脸向练无瑕粗声道:你的剑,一奇重而沉厚,一极轻而薄利,分开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独立个体,要想合为对剑哼哼,就艰难得很了。老夫特意铸成这阴阳双鞘,将双剑同时收纳于一鞘之中,你要不放心,大可以试试顺不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