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旁人无聊会憋屈,龙宿一无聊即要命,如此闲极生动专爱黑化的儒门龙首,一旦承认自己太闲,便由不得人不警醒万分。

练无瑕并未觉出这句话内中的深意,她不惯以恶意揣度他人,莫谈她压根想不到这一层,即便是想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只眼瞳含笑,无意中扫过了一侧的瓶花,便静静的看住了:静则赏花品茗,动则诗书琴酒,如此自在的闲人,举世再无几人了。

被坦坦荡荡的发了一张闲人卡的龙宿倒也并不意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是案角摆着的瓶花,便道:这是凤儿晨间新做的插花,可还入眼?

自然是入眼的。那团团的白菊晶莹洁净如静水濯洗过的玲珑水晶一般,一角缀着一片小小的枫叶,宛如千层雪中的一点嫣红,说不出的清秀可怜,女儿家的别致风雅宛然可见。练无瑕不由多看了几眼,忽然眉心一蹙,微现疑惑之色:佛气?

那玲珑白菊之上,竟然透着无论如何都不应出现在嗜血者领域的佛门圣气!难道是新近与前辈重新修好的佛剑分说前辈之物?可风闻佛剑前辈乃是苦行修持的高僧,所居的不解岩俨然是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又怎会有莳花的雅兴?可若非出于这位前辈,还有哪位沙门会和龙宿前辈往来?

练无瑕一时不解,好在还没待她问,龙宿已给出了答案:前几日妙观寺派僧人送来了两盆白菊,吾命他们好生将来人招待了一番送走,这花丢手便给忘了。也就凤儿记着,也不知道从哪里翻了出来,剪了几枝插花。三分春色四时如春,于秋色上难免欠缺,放着这白菊,也算应应这重阳的节景。

练无瑕了然。数年前她与龙宿下棋时坑了对方一把,依据赌约,龙宿便捐出一大笔善款给前鎏法天宫的住持磋峨佛子重建佛寺。虽然布施僧众并非龙宿的初衷,然而磋峨佛子只领受善意而不盘根问底,是以上下僧众皆十分感激于他。佛门不以财富为意,且新寺初建正是拮据的时候,想阔绰也阔绰不起来,便力所能及的取置办得来的东西相赠以表谢意。龙宿光酥油茶就不知收了多少,他自己用不了多少,便尽数分赐属下,儒门天下不算,他手下还有数支嗜血者氏族,可怜那群嗜血者,宿皇所赐之物哪敢不用?那段时间被酥油茶灌得满肚子发腻,快连鲜血都喝不进去了。

这样不行。

几家氏族之首冒着浑身的酥油茶味齐聚翳皇萨迦的城堡,闭门商量了一夜。次日起,每当负责洒扫的僧人清晨打开寺门,总能在门口看到堆叠如山的财物。然而磋峨佛子道:虔心施舍之物,杯水残羹而自消受;余者,请恕妙观寺不敢领受。于是众阿闍黎便率着各自的学僧,趁着白日的灿烂阳光,循着那些财物上的气息,挨家挨户的查着门牌号悄悄地给送了回去。

嗜血者还能怎么样?他们也很绝望啊!自打臣服于宿皇之后,他们已经经历了由sayEnglish到满口子曰诗云的华丽无双的转变,难道为了行个贿,还要再转型去念四大皆空不成?

好在随着妙观寺香火渐盛,周转也较从前从容了些许,四时鲜物渐渐取代了酥油茶,嗜血者们才摆脱了被其支配的恐惧。龙宿摆在案头的这白菊便是信众供养,磋峨佛子以其丰韵雅逸,正合做文士儒者的案头清供,才转赠给了龙宿。

即便对方是举世皆知的最强嗜血者,污名远扬的反复无常的阴谋家,依旧能就事论事以德报德,不持偏念,不故作清高,单就这份坦荡磊落,已胜出世间大半君子高士。

历代活佛均非等闲人物,鎏法天宫虽败,有这磋峨佛子坐镇,重归巅峰只是时间问题。龙宿评价道。

不管有没有如月影的关系,练无瑕对活佛一系的观感均是上佳,闻言亦是微笑颔首。无论识与不识,她总是盼着一应众生都能够太平欢喜、永世长安的,磋峨佛子自然也不例外。

枯焦的气息在尘封中肆意的呼啸,夹杂着呛烈的燥热。白衣红发的魔者立于火势未绝的满目焦土之中,目含沉思,因着赤金瞳色的冷厉,不觉宁静,惟见刻骨的寒意。

适才,这具身体似乎在追杀一名灰衣人。观周遭物候,距离上回的短暂苏醒,时间似过去未久

他的目光款款挪至脚下,不远处是几道惨白的灰痕,依稀可以辨认出人型的形状。似这般的灰烬,大大小小,斑斑驳驳,遍布方圆数里的地面。弥漫在空气中的恶腥腻熟的气味,仿佛在诉说着片刻前的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然而魔者全然未将这些看在眼中,他所看到的,只是掉落在自己朱履之旁的那把有些生锈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