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秋”方正大气,棱角分明,起笔柔韧,落笔锋利。沈清秋字很好看,但凡跟君子挂钩的事情,他的表面文章一向不错。但洛冰河从没见过他享受墨落宣纸的过程,因为这些只是做给外人看的——他一向极为不屑。
人们通常说,书画可以陶冶情操。但如若早就看透了灵魂,皮囊的修饰依然可以追求,却再骗不了自己。沈清秋看得明明白白,他把自己同那些君子混在一起,却在周身以剑斩渊,疏离自保,冷眼旁观。中间充斥着的,有自卑也有自傲,更多的是无差别的迁怒一切的愤怒。
洛冰河不禁想:他是不是也有一刻,想要成为他落笔作成的那个沈清秋呢?
但面上他只是扬了笑,道:“师尊的字真是好看。”
沈清秋单手抵着下颌,审视一般地琢磨半晌,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我平生最恨这个字。越恨越写,越写越恨,反而写得好看,真是讽刺。”
“秋家就像吃人的厉鬼。”他喃喃道,“厉鬼就应该一把火烧掉,然后放火的人自己变作厉鬼……然后被火烧掉。”
洛冰河不答。他道:“哦?我还以为,师尊最讨厌的,会是我的名字呢。”
不是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比任何人都更想更多地了解沈清秋的过去,但如此频繁陷入回忆的沈清秋让他心悸,许多人到死都不能释怀,放下一切的恨与不甘,沈清秋这样死咬着牙不叫屈的人都找人分享,究竟能不能算作一种信任和依赖?
如果没有年少的那些屈ru摧残,他会是如今这副模样吗?如果不曾遇见恶鬼,会被丢入火坑吗?
沈清秋却像是听了什么有趣的笑话,道:“劳驾,小畜生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洛冰河便走过来,一手抓住他提笔的手,一手把扇子翻了个面,一字一顿地道:“洛、冰、河。”
三字落成,沈清秋道:“y险小人和绝世魔头,这下可好,更招人嫌。”却是搁笔不再理睬,挣脱了他的手,转身离去。
只留下洛冰河一人无言对着那柄被抛弃的扇子,他承认,他有一点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