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迪·劳兹回以一个责备的眼神,仿佛他在浪费她的时间。“他为FBI工作,又不是一名FBI。他因为精神不稳定而无法通过他们的筛选程序。这样一个男人原来是个欧米伽——这还不足以引起我的注意吗?何况他能够抓住那些精神变态的原因是他能像他们一样思考……因为他也是个疯子。”

然而对于这个问题汉尼拔还不愿过早下结论。“你在我家里做什么?”一声低沉粗野的咆哮传来,阿尔法与贝塔同时转身,发现威尔就站在他们身后。欧米伽醒来后发现自己被独自留在了车上,于是穿过后院来到了这里。从他毫不掩饰的嫌恶与轻蔑态度看来,威尔也在一个照面就认出了这名贝塔的身份。

“特别探员格雷厄姆,我还没有正式向你自我介绍过。你可真是很难联络呢。我是弗雷迪·劳兹。”记者堆出一脸假笑,向欧米伽伸出手。

“你是认真想要挽回‘疯狂的嘴巴’这个不好玩的笑话吗?”威尔明目张胆地拒绝了贝塔的社交互动,向她怒目而视。

“啊,原来你听到了。请原谅我刚才的话。我完全是口不择言,受人误导……伤到了你。”弗雷迪换上了一副事故现场用的沉痛面具。汉尼拔观察着贝塔,兴致盎然地想要看看此时此刻她还能演出什么花招。如果不是这么虚伪的话,她的表现完全值得拍手称赞了。

“劳兹女士,现在不是套近乎的时候。”汉尼拔打断了她,从门口走开,站到威尔身边。这会让贝塔有机会离开,如果威尔打算对记者做点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他也可以阻挡一二。欧米伽现在的表情真的好像随时准备要杀人,紧绷的气压波浪一般自他全身散发出来,几乎形成了即视感。

弗雷迪对着汉尼拔掂量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宁愿进一步挑衅威尔,这名记者现下宁可冒着作死的危险追求一个有卖点的故事,而不是逃之夭夭。“瞧,我们来这里各自有各自的理由……”她开始叨叨起来。

“我在这里的理由是因为这是我的家!”威尔抢白道,锐增的音调撞上沉闷的蓝色墙壁反射出回音。

“不再是了,”弗雷迪朝威尔笑得有如撒了毒的蜜糖。欧米伽脸色惨白,痛苦的五味杂陈突然冲刷过他全身,让他哽回了将要出口的话。威尔知道她是对的,他不得不不断提醒自己这个事实。汉尼拔的许诺是他的事,然而事实就是在法律看来、在社会大众眼中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阿尔法的。这是致命一击,卑鄙而有力,它带来的饮恨与不平甚至让威尔感受到了生理上的疼痛。

“你太多管闲事了,劳兹女士,”威尔听到汉尼拔说,阿尔法的声音不知何故听起来那么遥远。耳畔嗡鸣、胸口抽紧,威尔祈祷自己千万不要在这个该死的记者面前昏厥过去,他逼迫自己深吸空气、吞下翻涌的胆汁,他集中精神听着阿尔法的声音,似乎那就是他的生命线。“威尔的房子还是他自己的,他被发现之前拥有的所有财产全都不会改变所有权。如果他不想你在这里,即使报警赶你走,那也是他的正当权力。”

“真有趣,”弗雷迪像只鸟儿一样歪了歪头。就像一只打算啄人眼球的乌鸦一样,威尔毫无怜悯地想。“以当前对欧米伽的社会认知而言,你觉得自己的做法明智吗?”

“因为这种做法挑战了规范,还是因为像你说的我是个疯子?”威尔恶狠狠地说。他再次找回了自己的心理支柱,有时候旁人的支持是很重要的,即使这份支持来自汉尼拔。

“我可以收回刚才的话。外在认知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太多目光注视着你的时候。那可是我非常擅长的领域。”弗雷迪慢慢地说,试图让自己的建议听起来宽宏大量,但语调里的洋洋自得几乎满溢出来。

“你帮我看起来更正常一点,要我用什么作为交换呢?帮你卖线上广告吗?”威尔大喇喇地嘲笑回去。

“我可以收回说过的话,也可以让它变得糟糕许多。”弗雷迪的神色冷硬起来,所有的婉转逢迎仿佛丝绸面纱脱落而去,露出其下的坚冰。

威尔的情绪化又回来了,他狠狠盯着记者,一副险恶的姿势,暗含风暴的双眼深深看进她眼底。“劳兹女士,惹毛一个以幻想谋杀为生的人可不是太理智的行为。”

这足够弗雷迪退缩了,她猝不及防地发现这屋子里还有另一个掠食者,藏得最深的那个。“你就允许他对我这样说话吗?”她转而向汉尼拔寻求某种形式的庇护,仿佛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我相信威尔能为自己代言。”汉尼拔忍住笑,对这份新意外暗自雀跃。威尔竟然比汉尼拔曾期待过的要有趣太多。威尔看来将他的话当做了鼓励与怂恿,欧米伽朝贝塔步步逼近,她的豺狼夹起尾巴,在某种更加强大、更加凶狠的生物面前节节败退。

“请离开吧,劳兹女士。在我忍不住要请你留下来之前……”威尔喁喁细语,他的声音轻柔舒缓,仿佛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动物,或是哄骗它靠近一些。但并非所有伸出的双手都是为了提供善意。“……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在我的小屋子里,我们与最近的邻居或者任何真正的文明人之间隔着茫茫森林。到这里一路上的信号都不怎么好,所以只能使用固定电话。因此你无法让人知道你决定拜访这里并留下来……不过我怀疑你根本没告诉过任何人。”

记者并未错过他的暗示,她的脸色苍白起来,她的气味带出一份恐惧的酸涩,像是荒废的盐碱土。值得赞扬的是,劳兹女士转过身子果决而尽量从容地走出了门,证实了汉尼拔早先的设想,她真的拥有非常优秀的生存本能。当你碰到一头掠食者,千万不要慌慌张张地跑开。那种行为只会将你自己标记成对方的猎物。

两人一起盯着劳兹女士的背影离开前门绕回到后院她停车的地方。威尔后悔之前有机会的时候没用钥匙划花她的车。她撤退的声音扰乱了这沉寂的瞬间,直到一切重新尘埃落定,提醒起威尔他现在独自在家,与他的阿尔法呆在一起。

威尔尴尬地自汉尼拔身边退开,不知道在自己的地盘里该怎么与阿尔法相处。这儿曾是他所照管的处所,是他的安乐窝、避风港,保护他远离世俗的谴责与打击。他从未请客人来过这儿,因此也不知道该以什么礼仪来对待,只能茫然地想着是不是应该请汉尼拔喝点什么。阿拉娜不能算客人,她总是如入无人之境,给自己煮咖啡什么的,因为他在家时从来不曾锁门。他最近的邻居住在几英里之外;他的家又太过荒僻,不可能有流浪客光临;通向他房子的道路与私人车道实际上非常隐蔽,不经向导几乎无法循迹;而野生动物可没有能够开门的对生手指——威尔实在不觉得有必要多此一举。

可现在汉尼拔就那么盯着他,头若有所思地稍稍歪向一边,仿佛在观察什么奇妙的东西一样。“请别这么做,”威尔急促地说。

“别怎么样?”汉尼拔的迷惑是在装模作样。一张面具,威尔意识到这一点,刺人的眼光从那双蓝眼睛中投射出来,在阿尔法面容上逡巡,这儿、那儿,在每一处找寻他泄露的马脚。如果要威尔猜一猜,威尔会说这阿尔法对他们的周遭抱持着无比的好奇,他想知道在这里威尔会对他如何反应,仅此而已。这是场测试。不,威尔纠正自己,算是一场游戏。

“你知道的,”威尔言简意赅,因为这就是真相。“你为什么不叫醒我?”他知道为什么,但想知道汉尼拔会使用怎样的借口。这阿尔法对他拥有的任何事物都没有半点兴趣。威尔已经确信。威尔敢打赌汉尼拔更想知道这些属于他的物品对他都有什么纪念意义。威尔猜想弗莱迪·劳兹可能也有此意图,但这事儿发生在她身上只令人感到冒犯,而汉尼拔的好奇心更像是一场探险。他是一名正在寻找钥匙的冒险者,可惜他想进入的王国从来都没有门。威尔内心交战,不知是否应该告诉汉尼拔不要费心做无用功。

汉尼拔本打算说些什么来稍加误导,但一切都被唐突地打断了,许多兴奋不已的狗狗们嘈杂咆哮着,大门被狗群的力量砰然推开,气喘吁吁的阿拉娜几乎攥不住它们的牵引绳,她只好松开手,任由狗狗们一拥而上、兴高采烈地簇拥到威尔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