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都发生了一些变化——他是突然感觉到的,时间滴答滴答流淌在每一条神经里。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列车载着所有人到达终点,他们跨出车门那一刻已经苍老。
而他也的确有些希望如此。
他忍不住用嘴唇碰了碰亚连的头发,发现没把人弄醒,放心地又碰了碰。不料亚连困惑地睁开眼看过来,灰眸子里蒙着一层纱。
“站着都能睡着,真是没救的笨蛋。”
神田选择用熟练的腔调化解尴尬。
亚连或许是还没回过神,或许不想跟他计较,他只是在对方的肩头抹了抹眼睛,站直身子。
“我会好好活着。”
这句无厘头的发言引起了神田的注意。
“你……梦见什么了?”他失笑。
亚连没再说话。
有些话是不用说明的,直接做就好。
而他真的去好好活了——他站在修缮一新的“温德米尔精灵”里。李娜丽把一楼大厅从以前的森林系换成了清爽的浅色系,她说得让装修配得上这架白色的三角钢琴,于是贴上天空蓝的墙纸,铁艺花架变成了罗马柱,纸筒手工灯变成了水晶灯。前台装上茶柜,花园里蔓生植物换成薰衣草,摆上茶桌和沙发,音箱里放班得瑞,就像到了希腊伊亚镇。
从那以后,如果你在湖区寻找住宿或歇脚点偶然邂逅这个旅店,都能看见一个男孩安静地坐在钢琴前。他通常穿着白衬衣和菱格套头背心,略长的白发在脑后用一条红绳子绑起来,露出左脸一道疤痕。那个孩子通常会用很长的时间辨识琴谱,然后抓耳挠腮地思考很长时间,最后才在琴键上敲出一段音乐,认真又笨拙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你看得呆了,直到他终于把注意力从琴谱落在你身上,你会因为他的笑颜再次站定,他铅灰色的瞳孔里闪着沉重的光。然后你发现他也是前台,他好像不太会说话,但会递给你菜单或入住登记表,并向你指指别的员工模样的人——那些人年纪看上去都比他大一轮——并介绍说这个是厨子,那个是点心师,手艺一级棒。
如果你是个女孩,或许还能收到他送的一张印着彼得兔的明信片。他的厨子还是点心师偷偷告诉你,这家伙虽然不太能说话,却一向很照顾女孩子。
你侧头看了看店门口的招牌才恍然大悟,温德米尔湖精灵,不就是这个孩子吗?
“好久不见了,亚连。”
伴随着门口风铃而来的是沉睡在记忆深处的嗓音。
亚连惊讶地站起来,两手抓着衬衣衣角。
“马,马纳。”
来人有印第安血统的乌黑卷发,也有亚洲人的清秀俊逸。不得不说,他的外貌给他添加了一些神秘。当年亚连决定走近他时,也是带着这种猎奇心的,如今看来,依然魅力不减。
“红茶可以吗?”
“好。”
马纳·D·坎贝尔看着亚连从钢琴旁辗转到吧台后熟练地泡红茶,一刻也不曾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