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师哥,你今儿不是没有场子要唱吗?”看着他走进后台来,已上了大半妆的女孩儿惊喜的站了起来问着。一头珠翠还没戴稳,摇摇晃晃的直要往下坠。吴羽策随手替她把头上一支珠钗给扶稳当了,双手重又拢回长衫的袖子里,稍稍往后挪了挪站定,方才说,“来看看罢了,左右没什么事。”

“嘿,今儿这《西施》我可是第一次唱,师哥可不要笑话我。”

“不会。”吴羽看了眼后台的挂钟,“快上台了罢,你把妆上了,我去前台候着了。”

“哎,我省的。”姑娘家笑了笑,扶了一头的珠花又细细上起了妆。吴羽策在后台走了一圈,回到自个儿的独间里去,整了整后台上台要穿的戏服,拉开放杂物的抽屉,摸出一支笔和一本工作笔记来。那本小册子上写的大抵都是他对唱过的戏的想法,哪儿好哪儿不好,哪儿要改,都写的请清楚楚。他没念过多少书,但是字却无端的写的大气漂亮,一笔一划像是这人一样刀劈斧凿的,带着一股子的坚韧味道。只是这本子上也有那么几页给草草撕下的,像是不满意上头写的东西。

吴羽策随手撕下一页纸,正待提笔写些什么,却觉得戴着手套那笔不灵便。他摘下手套,原是想塞裤子口袋里,才想起今日仍是着着长衫,没有口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重又把纸笔放回了抽屉里,起身往前台走去。

此时戏已然开场。《西施》原是讲的越王勾践借着美女西施在吴国行的懈敌之计,这里头自也是有才子佳人和风流韵事,但要紧之处却是讲的国恨家仇、卧薪尝胆的事儿——不然也不会在这个年月、这个地界来上这出戏。但这年轻姑娘家终究是欠了火候,西施美则美矣,那点忧国之心,兴国之念却是淡了——吴羽策一个人坐在台下边看边想着,倒也没觉着自个儿其实也不过二十余的年纪。

戏唱至末场,吴羽策悄悄从偏门走出了戏院。这是条挺僻静的小道,比不得前门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但胜在清净。他一出门就瞅见一个黄包车夫将车停在小道的一侧,自个儿斜斜地倚着车子吞云吐雾的抽烟。

那是个个子颇高的汉子,身板结实,虽然这天日渐寒冷起来,他却只在短衫外头穿着件夹袄。头上像寻常车夫一样带着顶灰色的帽子,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眉眼,只见得一片烟雾缭绕的。就这会儿像是听见了对面的声响,抬起头瞅了眼,见是吴羽策,大咧咧的笑了笑,像是颇熟识般的打了个招呼,“哟——吴老板啊。今儿怎么这么早?”

他这一抬了头,也就露出了那张看着还十分年轻且俊朗的脸。大约是二十六七上下,虽然长得俊,却不带一点女气,面部线条十分硬朗,带着风里来雨里去磨砺出来的一点粗犷,在这张年轻的脸上甚至显出了点沧桑。

“今儿没场子。”吴羽策倒也一副熟识的样子和他边说着,边上了车。

“啧,我还想多抽会儿呢——还是回你家去?”那车夫随手扔了刚点着没多久,还有好长一截的烟,伸手按了按帽子就准备上路。

“恩。”吴羽策话音刚落,那车夫边利索的拉起车跑了起来。

吴羽策自个儿住的地方离这里倒也不是很远,他也不急,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人讲起了话,“大孙你昨儿晚上怎么没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