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沉默半晌,叹道:“若是十六年前,这桩亲事我自然乐见其成,今天却是不成的了。过儿,你想到你师父,难道不会埋怨芙儿么?不成,芙儿伤心过一回,不能伤心第二回了,我和你郭伯母不能冒这个险。”

杨过道:“芙妹误伤我师父,那件事阴差阳错,怪不得芙妹。”

“你的胳膊呢?你看到断臂,难道不恨芙儿?”郭靖转头过去,看到杨过断残肢体,心里一阵难过。

杨过顿了顿,低声道:“郭伯伯,如果芙妹不爱我,我就是长八只胳膊,又有什么用?”

他这话有些凄凉,却又情真意切,郭靖虽然早就知道杨过对郭芙的情意,却也没料到他深情至此,不禁生了恻隐之心,“过儿,当日你为什么要挣扎着跑掉?你可知道我找不到你,有多焦急?”

杨过心潮起伏,“我不要见郭伯伯,不要你来救伤补过。”

郭靖性情憨直,杨过这话直听得他莫名其妙,不明所以,想道:“不让我救伤补过,那是什么意思?”又想道:“过儿的话我不大懂,明日问蓉儿便是。”

他今天经历一场激烈打斗,体力消耗不少,有些疲倦,安慰了杨过几句,很快便沉沉睡去。

杨过翻来覆去的睡不好,一会儿想到郭靖拒绝婚事,大大的犯愁,一会儿却又想到“这件事她替你隐瞒了,就算岳父要砍她的胳膊,她也没有说”,又觉得柔情满怀,大有希望。忽而喜,忽而忧,情绪大起大落。

第二天,郭府来了位客人。

这位客人是来找杨过的,在郭府大门前吵吵嚷嚷,“快把杨过叫出来!我从百药谷找到古墓,又从古墓日夜兼程马不停蹄找到这儿,快累死我了!我找他有十万火急的事!”

郭靖黄蓉命人把这人请了进去,这人大大咧咧的,“杨过呢?快叫杨过出来见我。”

郭靖待人一向有礼,客气的问道:“敢问这位先生尊姓大名,找过儿有何要事?”

这人气呼呼的道:“我要给他接只胳膊!他不让我接,要我永生永世欠着他,我可不干!”

这个自然就是虎平阳了。

郭靖黄蓉听他这么说,都是大喜,“你真的能给过儿接只胳膊么?那太好了!”

虎平阳怒气冲冲,“着啊,像你们这样才是正常人说正常话。杨过就是不肯接,硬要我生生世世欠着他,你们说他是不是傻?我是百药谷的少谷主,生平从不欠债,杨过这样真是急死我了!”

郭靖忽然“呀”了一声,“我明白了!”黄蓉不解,“靖哥哥,你明白什么了?”郭靖道:“昨晚我问过儿当天为什么要挣扎着跑掉,他说不要见我,不让我来救伤补过。我现在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黄蓉何等聪明,听过之后略一寻思,便即心中雪亮,“是让芙儿永远欠着他么?真是傻孩子。”

虎平阳还在大声吵嚷,黄蓉笑吟吟的道:“我们是杨过的伯伯、伯母,杨过是我们的侄子,他这个人有些不听话,不过到最后也是拗不过我们的,这只胳膊他迟早得接。劳烦你暂且在襄阳住上些时日,好么?我们劝劝他。”

虎平阳不大乐意,“我还有事呢,不爱等他!”

外面传来黄药师的声音,虎平阳吓了一跳,“黄岛主怎会在这里?”黄蓉嫣然,“黄岛主是我爹爹,难道你不知道么?”虎平阳苦起脸,“我不能见他老人家。哎,我先躲了啊,你们劝劝杨过,回头我再来。”不等郭靖黄蓉答应,便一溜烟儿跑了。

郭靖愕然。

黄蓉奇怪,“这人为什么这般怕爹爹?他方才说什么百药谷对不对,我问问爹爹去。”和黄药师见了面,把方才的情形说了说,问他认不认识百药谷的人,黄药师微笑:“百药谷的少谷主,这人应该是虎平阳了,医术还可以。他既说要给杨过接胳膊,便让他接。”别的话却没有了。

黄蓉虽不明白虎平阳为什么怕黄药师,但知道虎平阳是可以相信的,也便释然了,“好,让他接。”

郭靖黄蓉和黄药师在房中商量这件事的时候,虎平阳已经出去了。他是自己溜出来的,没人给他带路,他不知怎地摸到了花园里,鲜红欲滴的玫瑰花丛旁站着位窈窕女子,正伸手摘花。

她身穿淡绿衫子,脸如白玉,一双手也像白玉似的,美丽之极。

虎平阳乍一看到这女子,心好像被人重重一击,魂灵飞出体外,“这是谁?这是谁?她太美了,天上的仙女一定比不上她,她身边的玫瑰花为什么不枯萎?在她面前还有脸开么,还不羞死了么?”

“为什么?”杨过本来已经躺下了,又披衣而起,“郭伯伯,现在我师父去世了,耶律兄又回了蒙古,郭家和杨家为什么没有缘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