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与荀彧之间却大相径庭。

荀彧的二十岁,他的二十七岁,是足以在风雨飘摇中发出熠熠光辉的年华,但他们的相逢却是在如此窘迫的境况之中。荀攸不免得想,这十年的迟缓,或许已经足以说明命途的恶意。

跟随着农场外的脚步,农场里的会议转向对内整治,在最初的适应期过后,农场干部与部分积极分子已经对批斗会手到擒来,从揭发到批斗,是一套行云流水的程序。最近让农场起了点波澜的是批斗两个逃跑后被抓回来的人,一起逃跑的有四个,另外两个身体素质好,倒是成功地跑掉了。

逃跑是一项高风险的活儿,有不愿意冒险的人,也有乐于铤而走险的人,但无论是什么人,都不能克制对另外两个成功脱逃的人的嫉妒。

由于食堂场地有限,又是吃饭的地方,食堂外的沙地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批斗台。那两个瘦弱得腿肚子都打颤的年轻人就跪在食堂外的沙地上,鸡一般细的脖子上挂着“叛逃者”的木牌子,有人在口袋里揣了小石子儿,有人捡了细树枝儿,反正总有积极分子急着出一份力。

今天的批斗会也和往常一样懒懒散散,因为大家都知道剩不下什么能批斗的了,饿得两眼冒星的人没有力气干坏事。干部们照例批斗了几个偷舍友东西吃的人,虽然每回都批斗,却从来也堵不住这个口,比如扒手,他早成了批斗大会的常客。

初冬的风沙迷得人眼花,大家都把手揣在衣袖里,缩着脖子等解散。一直以来领头的杨干部跺跺脚,清了清嗓子道:“好了好了,今天就……”

“我揭发!”

“谁?谁揭发?”杨干部眯缝着他的三角眼在人群中扫视着,无奈身高无甚优势,仍旧一脸茫然,他皱着眉把手抽出来搓了几下又道:“揭发什么?”

“我揭发!第八小队十五号十六号,长期保持不正当的性关系!”

举报人淹没在人群里,没有众人所预料的义愤填膺,他只是平静而高声地陈述着:“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性活动,至少每个月都有。同一个寝室给了他们行事的方便……”

整个农场随着他不带感情的陈述陡然沸腾了,惊诧的抽气与接连不断的感叹顿如三丈高的潮水,在空旷的沙地上反复拍打着。荀攸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冻成结实的冰块,四肢发麻,时不时有尖锐的针在血管与神经之间穿刺。

他无法克制地打着寒颤。

他不敢转头看一看荀彧的脸。

“平时可一点看不出来……”有个唯唯诺诺的声音在说着。

“这是不是就是兔儿爷?”这个人在和周围的人反复确认他从未理解过的认知。

“什么兔儿爷,说白了就是俩屁精!”这个人则是炫耀了,口气很肯定,带着一股得意的油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