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以大皇子为首的乱党最终全军覆没。”林如海闭了闭眼就能想到那时女眷慌乱的尖叫,以及立在帝王身边虽然脸色惨白却依旧镇定的贾敏掷地有声的话语,看着她安抚着慌乱逃窜的大家闺秀们,以避免她们惨遭叛军毒手。就算是叛军逼近时,她也是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以保护身后那些她或许认识或许不认识的姑娘们。

“林夫人是个令人敬佩的女子。”润玉垂了垂眉眼,捧起茶碗抿了一口。

“何止令人敬佩?”林如海摇了摇头,苦笑道:“就连当时的皇上都对她心仪,但是敏儿最终选择下嫁给我,我却没能保护好她,错信了安家……”

润玉回眸看了看在廊下已然泪如雨下的贾敏,见这对苦命恋人如今天人永隔,对面不相识。如玉的脸上闪过一丝凝重,最终轻声提问,声音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冷冽:“那安家究竟是何人?”

屋檐外的风铃叮铃叮铃敲打出音符,林如海不记得他之后是怎么跟润玉诉说那些掩埋在时光里的陈旧记忆,记不得桂花花瓣是如何纷纷扬扬,记不得是否有雨水在敲打紧闭的门窗,但他却清楚的记得那晚茶杯的水喝下之后余留彻骨的寒。

“姨娘这又是何苦?”黛玉看着眼神已然接近癫狂的柳姨娘心中一软,泪水不断在眼眶打转。

“姑娘,我不后悔。”柳姨娘看着已然亭亭玉立的黛玉,仿佛看见了少年时的贾敏,从来都是如那高高在上的仙人一般让人不敢直视。柳姨娘突然欣慰地笑了:“我欠太太的又何止一条命?他们安家早就该死!只是我很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意识到那安家竟是……竟是……哈哈哈哈……”

欲显癫狂的眼神里慢慢浮现的是,年少时的她,多好的年华阿,如娇花一般。只是那时的年纪也最易生妒,她想起年少时她每每看到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的老爷时无限的憧憬,她也知道夫人老爷伉俪情深,便刻意将心中无限的欢喜压抑了二十多年。直到太太有了身孕后,有几次提起要将自己给老爷的口风。但一天又一天,那口头的承诺便随风而逝,再也没有一丝痕迹。

心中焦急不已的她便自作主张趁老爷醉酒后有心设计让自己一跃成了姨娘。自此,本就怀着孕的太太的身体状况愈发不好,两人感情从此心有间隙,一开始她虽心有愧疚,但还是被那虚假的依恋冲昏了头脑。

其实那晚什么都没发生,而老爷因心有愧疚,再也不愿踏进自己的房门。有时候午夜梦回想起怀孕时贾敏拉着她说让自己做老爷的姨娘时真心诚意的眸子,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就不能耐心一些呢?

“对不起——对不起——”

话未说完,柳姨娘忽癫狂地大笑起来,疯一般冲出耳房。黛玉慌乱中下意识伸手拉住了柳姨娘的衣袖。直直被柳姨娘猛地甩开,正巧撞到身后的书案,书籍散乱了一地,有几本砸在黛玉身上。疼痛感猛地袭来,黛玉皱着眉倒吸一口气。

沈烨霖停下了脚步,而水溶直直掠过黛玉冲了出去,口中还不忘指挥着侍从:“快!抓住她!”

“妹妹,没事吧?”沈烨霖站在黛玉身前,想伸手却又怕自己冲撞了梦中的姑娘。有一瞬,这个在朝堂顺风顺水的重臣如今却因面对小姑娘而手足无措。黛玉抬眸,眼神坚定:“我不要紧,还请公子救救我柳姨娘。”

沈烨霖犹豫再三还是踏出了房门,脑中清晰而坚定:黛玉若是没事,与他而言保护水溶的安全更为重要。

最终,沈烨霖在林府池塘旁看到了呆呆立在岸上的水溶,而那池水里是侍从们正极力拉扯着的柳姨娘,水溶喃喃道:“真要如此吗?”沈烨霖闭了闭眼忽抬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深秋的凉风卷起落叶飘远。

最终柳姨娘竖着出去,横着被抬到了衙门。而沈烨霖再次回到耳房时,地上除了掉落的水蓝色珠钗,再也没了梦中姑娘的身影。仿佛刚刚所见所闻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沈烨霖伸手将那珠钗拾起,幽深的眸子悲喜莫辨。

润玉听后柔柔注视着烛光里愧疚不已泪光点点的黛玉,星眸微闪:“小丫头,你是不是没听话?没戴避尘珠?”

黛玉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伸手探了探头上确实没有避尘珠的所在,抿了抿唇,霎时红了眼眶,眸中泪水泫泫欲滴。

“姑娘,待会你就在朕的身旁,替朕斟茶。”身穿常服的帝王看着身前宛若仙女下凡的姑娘,见她虽然害怕不已但那双倔强的水眸仍旧一动不动大胆地盯着自己,让向来多情的帝王心软了软,声音不觉放柔:“待在朕身边最为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