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听着一急:“公中的帐可越发窘迫了!”她还想说什么,可话刚出半个字,就化为蚊子嗡嗡。迎春倒是懂,贾母百年后贾府是父亲的,嫡母是在未雨绸缪。

可是……“现如今,府上不是琏二嫂在管么?母亲何故多虑。”

有些话迎春说不来,例如凤姐儿和王夫人再亲,也是母亲的儿媳妇,越不过去,这之类的话。她倒没怀着“自己是重生所以要藏拙”的想法,单纯觉得这种话很失礼,有恶意揣度别人的嫌疑。

邢夫人也想到了这一节,虽然心头忿忿仍有不甘,可转念一想,自个儿是填房,王夫人当年也爽利,本就难得管家权,现下在这发闷气于事无补。

她的孤拐性子多是因身份低,入府多年无所出,焦虑不安,丈夫又废柴等缘故集合导致的,迎春这个早年丧母的庶女能主动迎上来,她一时竟就感觉自己不如浮萍一般。

——说来都是可怜人。

邢夫人见着迎春略瘦削的身躯,撇了账本,上前虚搂住她,叹道:“难为你想到这节,又肯巴巴寻我演说。”

迎春一时也怔忪。

她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她原是想不到这些的。

纵然有段日子与探春他们一同学管家,但她自知自己不过是庶女,又素无积威,硬上手只能得不好,索性撒开手,多看少说。

若自己日后在积善小家,丈夫扶持,这点管家本事也就够了。偏偏……那段日子她已经不想回忆,可在困苦中艰难撞懂的管家、人情诸事,终究让她在重生回来的第一天,一眼看破邢夫人之虑。

然后,听说她自己是天命之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她现下想好好活着,孝顺父母,日后孝敬公婆,相夫教子。

懦弱温柔的迎春并没有武则天的志向,她的愿望很朴素,看起来也很简单。

现在看来,第一步也完成的不错。

邢夫人兴致来了,拉着迎春带她看账本,闻得迎春今日是见南安太妃才请得假,明日还得上学,就苦着脸定下时间,每日傍晚去她那学点管账知识,顺带一起去老祖宗那吃晚饭。

现在自然是一块吃午饭了。

迎春和嫡母一块到贾母奉承的时候,还颇惹了几道目光。在邢夫人和王夫人一齐去做布筷等事时,探春凑到她旁边问道:“平日见你待邢夫人淡淡,知道的说你性子如此,不知道的说你搪塞应付。今日怎么转性了?”

此时年龄都不大,同龄的就那么几个,闲话也还能聊两句,没那么多心思,因此探春直接问出了口。迎春因笑道:“这本就是我该做的。说来你平素做的才好,今日倒来问我,可不是促狭?”

探春心中一动。她和迎春的确相似,俱是庶女,养于嫡母膝下,说难听些,奉承嫡母本就是分内的事。不过是因为邢夫人是填房,性子又有些左,她才一时间没转过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