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有时带着账本,坐在铺子的后堂,能看整整一个下午,却并不觉得太累。

黑瞎子的伙计伶俐,没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可他心里明镜一样敞亮。

在第一次听底下人抱怨,意识到那些人装可怜能够为自己提供益处时,他曾有过细碎的闪念——飘若浮萍,依存无根。是见多了占便宜争便宜的,可从未有人白送过便宜给他。

难以置信,不如不信。

而光阴消长,局势愈发趋向明朗,由不得他不信:黑瞎子就是拱手让了一个天大的好处。

这个好处,表面的受益者是解家,实际最大的受益者却是他解雨臣。

假设预先能选,他一定不肯接受,但此刻他深陷在整桩事件的核心,反而养出了贪念:想装上一晌糊涂,佯作不察,窃寸许美意,坐享浅尝。

他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家里长辈转达给他的话:“今晚要下雨,流血的天气。”

记了挺多年,冷眼旁观或身临其境,早已不觉得怕。可是在血雨间久了,总会想看看阴沉散尽的清爽景象……

解雨臣合上了账簿,起身慢慢走出眼镜铺。

暮色辉煌,浓艳的晚霞在天边烧成了一片炽烈火海,覆盖住他的视野。

他仰头注目了一会儿,才坐进解家的车。

就这样吧——

直到——

那个人回来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