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道人笑道:“当年那一面之交,你不也没有与他交手。”

叶孤城道:“那般绝艺天授之人,数十年也难出一个,若是少年折损,天地也不能容许的。那时我也想看看他能成长到何种地步,青涩的果实总是令人——”

他还记得冷冰冰的少年苍白的脸,紧握着剑的苍白的手,浑身杀气却又能闲适地为他吹一支竹笛。他本来还想问问西门吹雪现在长高了多少,样子是不是更英俊了,剑术的风格是否依旧,转念一想又不禁自嘲自己这般琐碎的想法和村头老妪的喋喋不休有何区别,就不再开口。

木道人道:“你们这一个个的,所以我现在变成使剑第三啦!好在我围棋还是第一、喝酒还是第二。”

叶孤城道:“道长既然如此说,那他如今的剑术,想必已值得一战。”

木道人自称使剑第三,叶孤城此刻听来,自然是说除了自己,西门吹雪也在他之上。木道人如此自谦虽然不可深信,但西门吹雪剑法大成,应该是确凿无疑。

木道人端详他片刻,道:“城主万般皆好,只是胜负心太重。”

叶孤城并不否认。悠悠万事,能让他感兴趣的并不多,但挑战不易之事绝对是他的兴趣之一。世间事只有应不应做,没有可不可为,无非成王败寇,愿赌服输罢了。

木道人又道:“你的剑若是能从胜负之心中脱出,便真的无人可破了。”

叶孤城道:“谈何容易,道长不也受制于得失之心么?”

木道人也不能否认。

叶孤城之前在白云城度过了北上之前的最后一个除夕和最后一个十五。白云城是孤悬海外的静谧之地,除了必要之事,叶孤城几乎不跟人应酬;即使有必要之事,他也拒绝喝酒。这个年却过得前所未有十分热闹,过年的利是极丰厚,上年船走东西二洋赚的钱,大半给众人们分了,他甚至也陪着众人喝了几杯。晕晕乎乎的时候听到他的近侍们笑言,多少年没有这么热闹过,若不是城主突然改了性子,怕是以后的日子不过了。

这年佳节胖三斤的叶孤城正月下旬从南海北上,随出海的南王世子一行到达南王府的时候是早春二月,与木道人相谈之时已是三月了,东南之地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四月,人间芳菲已尽,西门吹雪击杀了独孤一鹤。

独孤一鹤的弟子,三英四秀中的孙秀青,亦与西门吹雪一见钟情。

笑傲王侯的白云城主在南王府上当起了权贵习剑的教练,冷若冰霜的西门吹雪开始了温柔缱绻的新婚生活,这都是令江湖人谈起来大感意外的事情。

两位齐名的白衣剑客在各自的轨道上走着不相交的路,而且似乎都离一个标准的剑客越来越远了。

甚至连风头正劲的陆三蛋——四条眉毛的陆小凤都不再出风头了。

六月盛夏,突然出现了一个出风头的人,绣花大盗,盗走了王府的十八斛明珠,还把南王府的大总管江重威绣成了瞎子。

叶孤城在南王府上的时候,也去看望了这位不幸的同事。

南王府上一时来了好几位江湖内外的名人,六扇门的第一高手金九龄、江南花家的七童花满楼,以及传说中的陆小凤。

陆小凤果真长着四条眉毛。因为急于求证,叶孤城一见到陆小凤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刺了他一剑,事后想起来,这一剑已经近乎偷袭了。

幸好陆小凤除了灵犀一指,还有缩骨的功夫,两相结合,在他剑势已尽之时,接了这一招天外飞仙。

金九龄、陆小凤、花满楼都在呶呶不休地谈着绣花大盗的案子,叶孤城却只想问一个人,西门吹雪。

可是陆小凤也不肯跟他谈。

案子是六月末破的,绣花大盗正是天下第一名捕、六扇门中三百年来第一高手金九龄。而他作案的动机,竟是因为“想做一件□□无缝的罪案出来”。南王府丢了十八斛明珠,小王爷却似乎并没有把这些损失当回事,依旧保持着他礼贤下士、慷慨解囊的做派,还请花满楼在王府住了好一段时间,变成了瞎子的江重威也得到很好的照顾。

叶孤城已成为南王世子言听计从的师长和心腹,他也已经知道了东南王府这些年来对沿海豪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阴养死士的目的。南王世子信任他,那是自然的,有谁会比一个嘴巴像金库一样严密、社交关系像玻璃杯一样简单、你说什么他都能心领神会、本领如此之好、而又欠着自己的救命之恩的合伙人更可靠呢。

上一年,南王世子的原计划是打点好在京的各路暗哨眼线,到了年末,趁各路诸侯进京拜年,皇室欢聚一堂的时候,名正言顺的进京,他们再趁宫里人乱事忙的时候起事,雀占鸠巢,到时候内到皇帝的近身老太监王安,外到各路诸侯都认定南王世子才是皇上,这戏就唱成了。

叶孤城道:“谢道长圆融提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