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谁欺君,那肯定不是陆小凤而是夤夜入人家作案的坏人啊。皇上的性命都是陆小凤救的,难道陆小凤还会欺君不成?
陆小凤成功把魏子云忽悠走,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便忍不住要逛吃逛吃一番。他找了一个客人挺多的熟肉店,买了一包猪头肉夹烧饼,才慢悠悠地去找西门吹雪的新宅。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陆小凤没留意有人远远地看了他一眼,跟上了脚步。
那是魏子云的同事,大内四大高手中排行老二的大漠神鹰屠方。
朝中的人办事,有一套“双保险”。
屠方根本不信任陆小凤,他遥遥记下陆小凤走进的宅院,为了防止附近的人生疑,传达给宅中人,很快就离开了。
次日大雪,六出纷飞,四野俱白。
屠方刻意趁着魏子云尚未起身的凌晨就赶到前一日盯好的地方去守株待兔,他立功心切,对叶孤城也有些口舌上的私怨,他甚至没仔细想想假如他推测不错的话,那么他将遇到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两个人——叶孤城伤成什么样他根本没把握,也许他不但无法下手,被发现之后还很可能会被杀人灭口,而他一个回合也扛不下来。
所以屠方不敢大张旗鼓地开进,只是悄悄去碰碰运气。他本打算只是观望、打听一下,如果确实发现了叶孤城的踪迹,他就可以跳过他那渎职的上司,直接给朝廷打小报告。
屠方的运气实在太好,而叶孤城的运气又实在太差。
叶孤城很少来中原,难得遇到大雪,一早就耐不住要出来看,被屠方截个正着,逃走那是万万不能的,只会欲盖弥彰,最好的打算是装不认识,最坏的打算是拼命一战。
伤势复发过去才七日,叶孤城实是不想动武,仗着出门时脸上蒙了南王府带出来的□□,带着西门吹雪给他另外配的剑,操一口晋北方言和屠方虚与委蛇,屠方真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叶孤城这么一个精明人,脸不是自己的脸,剑不是自己的剑,口音不是自己的口音,冬天穿个大兜帽体型也看不出来,屠方就算怀疑,总不能在大街上砍路人不是?
事情本来按照叶孤城最好的打算在发展,可这大内的人跋扈惯了,真在大街上砍路人。
人家屠方砍的还真不是路人:哪那么多路人随身背着三尺长剑?哪那么多路人不怕丧气穿得浑身一套白?哪儿来的路人一上来就寻大漠神鹰一个破绽?哪来的晋北人头上顶个南珠乌檀木?
所以说叶孤城从前还是在江湖上当惯了名剑客,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易容藏身之类的事儿他哪儿做得来啊,要让善于易容的司空摘星评价,他这伪装也就差脑门上写着白云城主了——说不定他真这么写上反而没人信。
骗不过去就只能接招,叶孤城现在的伤情也藏不住,行动气喘,稍一腾挪便心跳如鼓,没交手屠方已看出他气力不济,交手一合更看出他心力皆不支,这种事要按照武林规矩办,屠方就不该再出手,吹出花来也是胜之不武。然而屠方觉得自己是禁卫捉拿钦犯,心里又对叶孤城有些怨怼,恨不得立时将人拿下,出手毫不留情,换了忠厚君子魏子云万不会如此。
虽说一力降十会,但也说一胆二力三功夫,叶孤城对剑招的应对远在对手之上,又惯常置生死于度外,可以勉强一补气力不足。他拼着身受一剑,制住屠方剑招,反刺他咽喉,虽伤得很浅,却借机夺下了大漠神鹰的剑,当下击断为数截,四散抛落。
屠方一人空手对峙虽然负伤却依旧持剑的叶孤城,短时间内武力优势不再,时间拖长了又怕路人看见,更怕西门吹雪现身——倘若西门吹雪来此,到时他将欲全身以退而不得。
屠方权衡一阵,只好转身离去。
为防屠方去而复返,叶孤城待他走远,持剑撑了一阵才转身返回住处。
屠方刺他那一剑,他已避开当中心肺和右侧肝胆等要害,只让剑刃从左肋下穿入,因他用衣袖和左臂滞住剑势,不至于刺穿,但他体质单薄,怕也已伤了脾胃等脏腑。因要对敌,他自己当下就将剑拔出,无暇止血,又只顾发力击断屠方的剑,再撑持这一阵,伤处更是血流不止,前身的白衣白裤自肋下已向下染红小半,雪地里喷溅了好几处血点、积了一处血洼。
白底见红,更觉红惨惨的刺眼。
宅院近在咫尺,不过一剑外伤,搁在两个月之前就算真伤了,也早就提轻功回去了。眼下只觉两腿灌铅一样重,他方才全神贯注盯着屠方尚可支撑,转身眼前茫茫一片混沌,踏出的一步刚一落地,浑身都像这雪地一样松软塌陷下去。积雪松软,他一头栽倒在雪中幸未撞伤,只是交手中那件兜帽被搅碎,此刻白衣单薄,挡不住周身积雪湿寒。
要是有谁欺君,那肯定不是陆小凤而是夤夜入人家作案的坏人啊。皇上的性命都是陆小凤救的,难道陆小凤还会欺君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