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无此意。”

“呵。”尤三姐嗤笑一声,得知那人成亲的时候她已经哭过一场,此时当着林家人的面,自然不可能示弱,声音有些尖利道:“确实不是旧识,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这样林姑娘会放心一些吧?林家也不用担心我会是个麻烦……”

林黛玉淡然相对,“林家并不担心,柳夫人是林家的远房亲戚,这门婚事也是正经明媒正娶的。”

“明媒正娶……”尤三姐笑中带泪,一句一句低声诉说:“单凭那样一个理由,就能得那人明媒正娶,这世道对我何其不公?我几年前便钟情于他,知道他远游,我便在心里等着,想着他一年不回来,我就等一年;十年不回来,我就等十年;就算他死了或者再也不回来,我就剃了头去当姑子,吃斋念佛,了此残生……”

“可我等来了什么?等来了他去向别人提亲,等来了他三媒六聘迎娶别人……而那人根本不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哈、哈哈……”

林黛玉的角度,能看到她眼角一滴泪珠滑下,嘴角却还有笑容浮现,知道她应是悲极而笑,心中却并不能懂。

“虽世俗一向要求女方矜持,但若是尤姑娘情深至此,为何不主动去提亲?”

尤三姐的笑容一滞,伸手捞起茶杯猛灌了一口茶,手紧紧的攥着杯子,一声不吭的默然着。

林黛玉稍稍歪了歪头,心中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她相信世间必定是有情深之人存在的,但绝对不应该是这样而已,什么也不做,然后怨命运对她不公吗?

转过头,对宁国府的丫鬟道:“劳烦让人去前头看看,我兄长可有祭拜完。”

宁国府的丫鬟自从尤姑娘说起那样的话之后,便一直安静的在边上假装自己不存在,此时听到林小姐与她说话,立即便应了一声,匆匆走了出去。

尤三姐见宁国府对她们娘三个一向不甚尊重的下人,在林家小姐面前谨小慎微的样子,心中突觉十分的难堪,一时便有些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偏激的冲着林黛玉发泄道:“你定然是瞧不上我吧?也是,像你们这样的千金小姐,如何能明白我们这样的人心中的痛苦不堪?”

“恕我不懂,尤姑娘是什么样的人?”林黛玉不想太靠近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边说着边站起来,而冬嬷嬷和另一个丫鬟不着痕迹的把自家小姐围在了中间。

“落魄、可怜又寒酸,你们不都是这样想的吗?可若不是没得选择,谁又愿意在泥淖中?!”尤三姐冷笑着起身,“不过是没有一个好出身罢了!”

“尤小姐,我们家小姐以礼相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林家丫鬟年纪尚小,养气功夫自然比不得嬷嬷,一冲动便当着主子的面失了礼,不过冬嬷嬷也并未喝止。

“难道不是吗?”尤三姐颇有些不顾一切的看着林家众人说:“若我有一个好出身,哪怕是像俞小姐一样有个得力的亲戚,何至于……何至于只能眼睁睁看着钟意之人另娶她人?”

林黛玉垂手而立,手搭在丫鬟的手腕上阻止她的话,然后看向尤姑娘,竟有几分严肃道:“尤小姐,此言差矣。我尊重你的感情,但请不要把你自己的情感失落全都归在家世身份上,这样才更加让人看轻于你。”

尤三姐嘴角不屑的笑,“你们这样高高在上仿佛施舍一样的指点,才是有失公允吧?”

“我是年纪阅历皆有不足。”林黛玉爽快的承认,随后掷地有声的说:“但骨气不是家世带来的,苦楚能打击身心,不能折断傲骨。恕我直言,尤小姐今日给我的观感,不过如此。”

“你!”

林黛玉毫不在意她的怒意,即便身量比尤三姐略低一些,气势却半点儿不弱,依然从容道:“无论何时何地,我以及林家依然都是这样的态度,这门婚事是明媒正娶的,柳夫人是柳公子堂堂正正的妻子,林家、柳夫人,哪怕是柳公子,对尤小姐都问心无愧!”

林家的下人也很少见到自家小姐如此态度强硬的样子,她在林家众人眼里一向是个娴静有礼的小姐,包括看着她出生长大的冬嬷嬷,此时看着小姐如此,竟突然觉得,小姐身上有先夫人的影子,又极像继夫人……

而尤三姐听着林黛玉字字针砭,浑身都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是了,她本来就没什么权利去质问,可这才是让她最无力的,根本什么也不是……

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尖锐也一下子消失,尤三姐跌坐在凳子上,双目失神的看着虚无处,喃喃:“为何让我生于此间又不让我干干净净的?我就不该存在……”

“旧识?”尤三姐缓缓摇头,苦笑道:“我若说是旧识,林姑娘这样有教养的姑娘,必定是认为我不知廉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