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雷狮一旦倔起来也是谁都劝不住,再加上他跟自家老妈吵了没一千次也得有八百次了,每次都跟打仗似的火药味十足。从很小时候起,他想,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是个头。

“我出去转会。”雷狮自觉无趣极了,这女人回来之后家里肯定又是一通大呼小叫。他懒懒地站起身,慢腾腾地往玄关处走。

刚经过雷妈妈,她又仿佛瞬间镇定下来,用她招牌式的嘲讽语气冷冷地说道:“出去转?你也不看看自己都大几了,还跟玩儿似的。是,你天天嫌我教育你。那我问问你雷狮,你自己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钢琴你早就废了,去你爸公司实习也懒得去,考研的事到现在都没提。怎么着,想在家里座山吃空呢?”

她一席话落音,整个家都再度恢复阒静,卡米尔拦着她的手也放下了,忐忑不安地看着背对着两人站在门口处的雷狮。他脑子里不断思索着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狂风骤雨,结果预想中的灾难并未到来,而只听门锁再次响起,随后是重重的闭合。

雷狮出了门之后才发现自己除了手机外什么都没带,连个身份证也没有,想去网吧蹲着都只能作罢。他愤愤地踢了颗路边的石子,看着它咕噜咕噜地滚进巷子边的墙缝里。

他无事可做,也不想去做什么,像一缕幽魂似的沿着巷子慢慢走到街道上。临近傍晚,太阳西沉大半,街道上来来往往都是下班回家的打工族或者是放学回家的小孩,但不约而同的,他们的目的地都是回家。而反观雷狮这种从家跑出来的人,走在人群里,仿佛是逆流而上。

他的脑中不断回响着母亲的话语,刺耳又尖锐,不断挑战着他的忍耐力。但这些都是对的,她没有说错一句话,甚至于作为一个母亲,连这样的语气都并非错误的。可恰恰就是因为这种正确性,才让雷狮恍惚被巨石压住胸口般喘不过气来。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得奖的时候,第一次考满分的时候,第一次弹出一首完整曲目的时候。他的母亲很少会给予他鼓励或赞许,她太过严厉和苛刻,以至于每一次的“成功”都是他应做的义务,而每一次的“失败”却是罪大至极。他的父亲倒是会夸上两句,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眼里满含笑意。但这样的时刻总是短暂的,相比起与儿子的温存,事业上的成功似乎更能吸引这个男人。渐渐地,他的父亲越来越不爱归家,他的母亲则在那条完美主义的道路上愈加行至极端。

或许他们都在等一个崩盘。雷狮曾这样恶劣地想过。等待着谁先无法忍耐,谁先被逼到极致,然后所有关系都开始像多米诺骨牌般倒塌,最终变成虚无。

他的反骨如一根倒刺,十年如一日地嵌在脊椎骨中。忤逆那个控制欲爆棚的女人令他愉悦,虚度时光在没有那个男人的家里令他感到松快。有什么东西越走越偏离原本的轨道,不止是父母的行为在推导这一切,包括他自己。雷狮深知。他渴望着崩盘。

就在雷狮越想越着魔时,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叫他。像是行走在泥沼时,外头的呼喊,他越陷越深,却又不免想伸出手,难以掩饰对生的渴望。

“雷狮?”

他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了许久,家住的小巷早已被甩在身后。而面前出现了一双红球鞋,是特别风骚的那种红,再顺着牛仔裤往上看,就对上了安迷修写满担忧的双眼。

是那种能安抚他心绪的沉静目光。

“雷狮?”瞧面前人呆呆的模样,安迷修不放心地又叫了一声。他手上还拎着刚从菜场买回来的蔬菜和猪肉,但这些通通都不及眼前人的分毫。他不知道雷狮是发生了什么,但的确是发生了什么。他看起来不太对劲,垂头丧气地走着,罕见的失魂落魄。那模样安迷修一看就顿住了步子,然后趁着绿灯穿过马路,赶紧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