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他的气场太过吓人,看见这一幕,我的手心竟然隐隐出了汗,双脚控制不住地想逃。
深吸一口气,我握紧双手,努力克制着内心莫名的恐慌,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束腰被汗水打湿,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就在我快要被这窒息的氛围折磨得喘不过气时,管弦乐队终于迎来了第二幕最隆重、最关键的曲段——
大提琴手和小提琴手纷纷放下琴弓,开始用手指拨弦。这不是主流的演奏方式,却奏出了最辉煌、最震撼、最难以想象的乐声,像山一般巍峨的浪潮,从海平线平移而来,带着无法形容的浩大力量,撞碎在嶙峋的礁石上。
如此不拘一格,却显得异常恢弘的曲调,也只有魅影才写得出来。可不知为什么,对他的迷恋和敬慕,已减轻不了心中的恐惧感。说不清到底在恐惧什么,直觉有坏事要发生。
魅影微侧着头,步伐平稳地向后退去。他每后退一步,无形的恐惧感就在我心头加重一分。
光线是一支铅灰色的笔,在他的眉骨、鼻梁、下颚,涂抹上浓重的阴影,勾勒出清晰的线条。这一次不再是我的错觉,他的侧脸真的在光影变幻之下,呈现出了骷髅般可怖的形状。
退到极致,无退可退,他在舞台的边缘,转头看了我一眼——
如果说之前他看我的目光,都充满着炙热的眷恋,那么这个眼神,只剩下了不带感情的浓浓占有欲。仿佛在他的眼中,我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可以据为己有的物件。恐惧感攀升到顶峰,我几乎被他看得呼吸困难,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正常的呼吸频率。
耳边再次传来齿轮传动声和绳索拉拽声,半空中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急速下降——等我抬起头时,一切都晚了:金色牢笼轰然砸下,是一只张开的利爪骤然楔入台面,震得大理石地板都在颤动不止。
冷汗从鬓角缓缓流下,之前我都理解错了,他做的一切不是“像”强迫和禁锢,是本来就是强迫和禁锢。隔着笼子的竖条,我看见他走了过来,站定在我的面前,抓住我的手腕,硬生生将我的手扯了出去。
“从现在开始,”他看着我,缓缓开口,“我就是你的丈夫。”
他把自己小指的尾戒摘了下来,套在了我左手的无名指上,弯下腰,近乎狂热地吻了一下我的指尖:“我会永远爱你,你也必须永远爱我。”
话音一落,强烈的失重感陡然袭来。脚下的地板,竟然在下沉。一时间,我完全不知是该先感动他话中的内容,还是先震惊脚底下的机关。视野逐渐被覆没,最后看见的画面是:他一把扯下身上的披风,往上空一抛,伴随着第二幕结束的间奏曲,披风在空中烈烈自燃起来,化为无数团火焰流星般坠下。或许是因为不久前才上演过同样的把戏,台下并没有人惊慌失措,反而兴致勃勃地喝彩起来。火焰一落地,立刻蔓延到两侧,热浪顿时扑面涌来,扭曲了眼前的景象。而他在炽烈的火海中,回头望向我,对我做了几个口型。
直到笼子彻底沉入地底下,我才反应过来,那些口型说的是什么。
他说:“我不是幽灵,梅格。我有名字,是埃里克。”
第33章
一直以来,不管和他的关系是陌生还是亲密,我都难以猜透他真正的想法。他身上发生了太多超出我想象的事情。叫他魅影,不仅仅是因为他如幽灵般难觅行踪,更是因为他本身就像幽灵那样,神秘、冰冷,而又遥远。
但就在这一刻,那种冰冷而又遥远的神秘感忽然消失了,他不再是其他人口中可怕的“魅影”,变成了只有我能触碰、能安抚的埃里克。也是在这一刻,我发现他虽然感情上攻势猛烈炙热,实际却有一颗几近脆弱卑微的心。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很难过。这难过来得毫无缘由,却几乎令我无法呼吸。
这时,脚下一阵晃动,周围传来潺潺的流水声,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以为自己到了船上。过了片刻,我发现自己——或者说整个笼子,竟然真的在一艘小船上面,船头站着一个男仆打扮的青年,在沉默地撑着船。
一线烛光渗透过来,看着两旁嶙峋而潮湿的石壁,我意识到这就是地下迷宫。与以往不同的是,之前每次来到这里,都会被大量的浓雾迷惑视线,这次却没有。
穿过铁门,进入洞穴,一条长约一英里的石廊浮现在我眼前,入口屹立着两座外观狰狞的镀金铜像,烛光是星星点点的金色萤火,点缀着镜面般的暗河。一路上,可以看见许多拱形石洞分布在廊内两侧,拱顶均由大理石柱支撑,镶嵌着斑斓的彩色玻璃画。只是,顶部如此华丽夺目,底座却爬满了肮脏霉湿的青苔。整条石廊就像路易十六时期的王宫,充满了奢侈却落败的气息。
不知是否他的气场太过吓人,看见这一幕,我的手心竟然隐隐出了汗,双脚控制不住地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