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有了很大的变化。因为要是上辈子的我,说不定就灰溜溜地离开了,这辈子却莫名生出不少底气——不就是交谊舞么,我一个人也能跳。

走到舞池末端,我微微下蹲,对着空气行了一礼。然后,在众人或嘲笑、或玩味的目光中,独自踏完了所有舞步。毕竟有几十年的芭蕾功底在身上,很多动作不用借助舞伴,也能舒展到极致。倒是舞池里的其他人,光顾着看我的笑话,舞步走得颇为混乱,反倒成为了我的衬托。

一曲结束,我朝众人点点头,面不改色地走出舞池,来到长桌边要了一杯香槟。

想起刚刚那些人或不甘或懊恼的神色,我忍不住偷笑出声,幸好是假面舞会,要是事先让他们知道我是个芭蕾演员,估计就不会那么着急想看我出丑了。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吉里小姐,好久不见。”

她刻意提高了音量。霎时间,我被整个正厅的视线射了个对穿。回头望去,竟然是玛格丽特,“赫斯特”曾力捧的红伶。她头戴羽毛圆帽,身穿粉紫色低胸长裙,领边系着一串夸张盛放的鲜花。对上我不太高兴的目光,她却笑得毫无嫌隙:“果然是你,吉里小姐。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舞步,整个剧院只有你的舞蹈有这样的魅力,能让所有人黯然失色。”

我看了她片刻,慢慢问道:“你,想说什么?”

刚恢复的喉咙不怎么利索,说出来的声音干涩难听,尽管我极力放慢了语速,但在她清脆甜美的嗓音对比下,还是产生了一种自惭形秽的错觉。

我的反应极大地取悦了她。她眯着眼睛,慢悠悠地绕着我走了一圈:“听说上次演出后,你就得了重病,一直在剧院休养。我原本还不相信,以为这是剧院放出来吸引记者的烟雾弹,没想到是真的啊。”说到这里,她换上一脸忧色,“你的嗓子都病成这样了,以后是不是不能唱歌了?”

我喝了口香槟,深深地看她一眼:“所以呢。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和我有关。”她突然收起忧色,声音也变得极冷极低,“《牧羊女》的女主角原本是我的。”

说完这话,她又戴上那副面具似的忧色,语气也楚楚可怜起来:“……吉里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过是想告诉你,赫斯特和幽灵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你就这样辱骂我。我知道你和幽灵关系匪浅,但不管你们的关系再怎么好,他和赫斯特终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我:“……”这都什么跟什么?

听完周围人的嗡嗡讨论声,我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原来,《双面人》和《牧羊女》表演结束的当天,巴黎音乐界就针对赫斯特与幽灵是否为同一人,展开了相当激烈的讨论。

大部分人都不能接受赫斯特与幽灵是同一个人。在他们看来,一位出色的音乐家,必须要有如巴赫、贝多芬家庭般悠久厚实的音乐积淀。剧院幽灵是谁?来自哪里?听说他一直住在剧院的下水道里,靠诈骗与恐吓前任剧院经理为生,这样一个道德败坏的低贱小丑,怎么可能写出颠覆整个巴黎的曲子?

赫斯特会跟他合作,估计只是看上了他过于凄苦的人生经历,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别的理由了。

玛格丽特不知从谁口中听说了我和“幽灵”关系匪浅,刚一见面就对我设下数个语言陷阱,准备让我形象大跌。

想到这里,我有些无语,又喝了一口香槟,想看她到底要表演出个什么花样。

见我始终不为所动,她咬紧后牙,总是柔弱无辜的表情有些崩裂:“可能你还不知道吧,你早就被剧院的同僚出卖了。”

这我真不知道。“什么出卖?”

“你还记得路易斯吗?他告诉我,三年前,他曾亲眼目睹幽灵把你带去了剧院的地下室,还因撞见你们的丑事,被幽灵狠狠报复了一顿,失去了领舞的资格。上帝,三年前你才十五岁吧,心性就如此浪荡毒辣,真是不可思议。”

是有这回事。当时我以为路易斯是因为侮辱了埃里克的外表,才招致了他的报复……现在想想,剧院中那么多侮辱他外表的人,为什么独独报复路易斯一个?我那时只要一面对埃里克就头晕目眩,根本无法正常思考,自然也就没想到还有另一层原因,那就是路易斯对我的轻薄行径,让他感到了不快。

我脸上不由一热,心跳也加快了几分。玛格丽特见我双颊羞红,还以为戳中了我的痛处,声音也愈发响亮尖利:“我想告诉你,不管你和幽灵之间达成了什么龌龊交易,让他为你引荐赫斯特,甚至帮你当上赫斯特歌剧的女主角,赫斯特都是你不能染指的音乐之王。”

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有了很大的变化。因为要是上辈子的我,说不定就灰溜溜地离开了,这辈子却莫名生出不少底气——不就是交谊舞么,我一个人也能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