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从枫树的间隙中倾泻而出,到了他面前尽成了刺目艳丽的血光。
源氏一愣,又想起那日暴雨中的兄长,踏着血路归来的模样。
他曾经在那天过后经常梦到他和半藏儿时的事,那时他们还未有嫌隙,只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弟而已。
源氏的刀法是天赋异禀的极优,纵使半藏比他刻苦无数倍,并且年长三岁,也还是稍逊一筹。可每每比试练习的时候,源氏却总是分心或手下留情,落得个被哥哥教训的下场。
半藏总是拿竹刀敲打他的额头,呵斥他的心不在焉。事后又半夜悄悄来为他冰敷伤口。
他总是如此温柔却又不善言辞。
然而错位的情欲和悖乱的爱总是不知所起的,这让他们如今连沟通与互相理解的机会都终于消失殆尽。
源氏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环顾四周却发现找不到自己的衣物,他毫不在意地伸手挠了挠自己绿色的短发,正碰巧外面的老鸨来敲门,他这才连忙拾起一件衣裳系在腰上。
门扉被拉开后,唯唯诺诺的老鸨跪在门口和源氏恭维了几句,眼光却一直在结实的躯体和英俊的脸上流连。
源氏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几句,却听到隔壁屋传来醉汉的大笑喧哗。
“你说我们这二少主还真是个废物,组里的事一概不顾,日夜不休地耗在这里,那天正好被大少主撞见,旁边还有坂田组的人,真是丢尽了岛田家的脸。”
“大少主倒是相反,这个年纪都还见不惯这种场面,那天来没坐多久就自顾自地走了,说起任性和失礼,也不比他弟弟差多少。”
“听说咱们的二世祖把这条一番街都睡通了,连他哥都不放过,真是龌龊啊。不过怎样都好,反正大名也快不行了,到时候组里可轮不上他们说话。”
几人粗哑狂妄的笑声再度响起,一番胡言乱语全都清晰且一字不差地传入源氏的耳中。
跪在门扉旁的老鸨当然知道面前男人的身份,吓得大气不敢出,哆哆嗦嗦地瞥见源氏披着花魁大红大绿的打褂,一言不发地走到刀架前弯身拿起他的爱刀。
他面色看不出丝毫的暴怒或凝重,反而满是无所谓的轻佻和随意。源氏缓步走到过道上,握着剑的模样吓得两个过路的狎司差点打翻了手里端的酒水。
跪着的老鸨连忙转过身,挤眉弄眼低声催促两个杂役去准备盐——今日的血光之灾是逃不掉了。
隔壁的纸门被猛地拉开,屋里鼎沸的人声顿时成了死寂,没有人再言语,也没有人笑。
一阵兵戈相交和叫骂求饶之后,由刀剑刺破血肉的声响和短促的惨叫为这场闹剧划上了句号。
在几具尸首之间,源氏握着鲜血淋漓的竜一文字气定神闲地站着,披在他身上的烫金锦缎都被染红,他目光又深又暗,凝视着一旁的屏风。
那上面绣着只栩栩如生,振翅欲翔的仙鹤,斑斑点点的血花喷溅在上面,显得那光景更为凄美而荒诞。
源氏脸上挂着一贯爽朗的笑容,曲起手肘夹住太刀的刀身再缓缓抽出,用袖布将血污擦拭干净。
他仿佛是伫立在地狱里的笑面鬼神,不再为任何生死所动,只为仇恨愤怒与欲望所驱使。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便有人来善后,也不会有人敢问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