葶苈观是座三进的宅子,用作清修足够宽敞了。进门便是一副松鹤屏风隔着的前厅,后面是三间厢房,还有一个后院,延出一条小路通往菜园。李泌指了东面的厢房给张小敬,正好和李泌的卧房成夹角,推开窗就能斜斜地看见李泌窗前的书桌。
张小敬进屋子里视察般看了两眼,又扭头出去了。檀棋拧着眉,一边打扫李泌的卧房一边骂道:“真不知太子殿下究竟看上张小敬什么,莽撞粗鲁,眼下又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李泌正挽着袖子擦拭书架,从包裹内抽出三清画像,端端正正地挂在墙上。李泌静静端详,对檀棋说道:“待会儿也去帮他收拾收拾。”
“公子?!”檀棋难以置信。
李泌抿着嘴角:“日后同住,针锋相对还怎么清修。”硬是把檀棋的火气压了下去。他心里烦闷,上元节相处一日,不过是因为公事顾及不了许多,现下要让他长久和张小敬待在同一屋檐下,贵人还要他李泌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画里的三清圣人眉目慈祥看着他,似在笑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头张小敬以葶苈观为中心,往外探了一圈,葶苈观在一处偏峰上,居高临下,只有一条通路,也算安全,他心里一直记着前几日客栈店家说的群匪,若是真上山寻仇,要怎么把小狐狸全须全尾地带走。张小敬回去时观内已经燃灯,房中干干净净,张小敬扒着门框想了想,探出头来大声道谢:“多谢檀棋姑娘收拾屋子!”话音才落,檀棋气哼哼的声音就从李泌房里传出来:“举手之劳!”听得张小敬心情大好。第一晚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去了。
第二日,张小敬天不亮就出门闲逛,李泌临窗参道;第三日,张小敬依旧闲逛,李泌房中打坐;第四日,张小敬出门打猎,李泌教檀棋习字
就这样连着过了十数日,李泌以为张小敬会与山林作伴的时候,窗外丢进一枚新做的叶哨。李泌抬头,张小敬百无聊赖地趴在窗棱上正盯着他。
“何事?”李泌问。
“无聊。”张小敬答得情真意切。他这几日把山上的乐子都寻遍了,连树上有多少鸟窝都摸得一清二楚,今早醒来无事可做,实在无聊。
李泌眨眨眼,手里捏着羊毫笔:“李某也没什么可供张都尉消遣的。”
“李道长会不会吹哨?”张小敬拿起叶哨在李泌眼前晃晃。
“不会。”
“想不想学?”
李泌想也不想地答道:“不想。”张小敬哑然,长叹一口气道:“我想着,若是你想学,那我便要你说点趣味的东西来换。”
张小敬那张写着“诸事皆可”的脸上难得有如此滑稽的表情,李泌见了心里偷笑,说道:“要换也可以,上元节那天,徐主事曾对我说过,他喜欢听你说话,说你讲街头巷尾的趣事很是有趣,你说给我听,我也说些有意思的给你听,如何?”
张小敬眼神一亮:“这有何难!我能给你说上一天一夜!”索性便坐上窗子给李泌讲起长安坊内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笑话,什么丈夫偷了妻子几丈布要送给平康仿内的娼妓,非但被平康坊当作穷鬼扔出来,还被妻子提刀追了三个坊种种不入流的故事,俗不可耐,可偏偏李泌从没听过,反被逗得写不成字。
张小敬看着李泌想笑又憋得通红的脸,不禁揶揄道:“能见李司丞的笑脸,算我故事说得不错。”
李泌抿了嘴,眸底带笑:“徐主事说得不错,张都尉果然有说书的本事,若不做不良帅,去当个说书匠没准能享誉长安。”
张小敬笑道:“李泌小狐狸,你说再多好话也不行,该你讲些趣事了。”
李泌欣然:“好,那我便给张都尉讲个‘屠龙之技’的故事,”干脆放下了毛笔,窝进椅子娓娓道来,“《庄子·列御寇》中有一典故—朱评漫学屠龙于支离益,单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意思是有个叫朱评漫的人一心想学些高强本领,便变卖家财,去学屠龙之技,三年后学成归来,却发现世间无龙,空有一身屠龙之技却比屠夫还不如。”
张小敬笑道:“是个蠢材,学个什劳子屠龙,不如去杀猪。”
“学有所成就要有所用,否则空有一身本领只会徒增烦恼,”李泌理理手中拂尘,温声道,“若这朱评漫学了屠龙的本领却为了生计去杀猪,大材小用,岂会甘心。”
张小敬听得话里有话:“小狐狸你又给我下套呢。”
李泌微微一笑:“不敢,李某只是在说自己罢了,明明拂尘在手却行入世之事,说到底就是不甘心,大唐缺不了李某,某亦离不了大唐,”李泌抬眼看向张小敬,眸似深潭微澜,“张都尉,你说是不是?”
葶苈观是座三进的宅子,用作清修足够宽敞了。进门便是一副松鹤屏风隔着的前厅,后面是三间厢房,还有一个后院,延出一条小路通往菜园。李泌指了东面的厢房给张小敬,正好和李泌的卧房成夹角,推开窗就能斜斜地看见李泌窗前的书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