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琪掀帘进来说道:“二姑娘的丫鬟求见!”林泓明道:“大舅母是二姐姐的嫡母,想是要去吊唁的,请她进来。”绣橘回道:“二爷,我家姑娘明日要去金陵吊唁,让我来问一声可同去?”林泓明道:“自然要一同照应着,你回去回你家姑娘,明日辰时在北门汇合,先坐车,我定了船,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南下。”绣橘领命去了。林泓明又对宝钗道:“宝兄弟和妹妹肯定一时半会回不来,定是要留在金陵过年的,你们把千青留下,等过了元宵再回来。宝兄弟你意下如何?”宝玉听了深为赞同。

翌日登了船,宝钗、黛玉、宝玉、薛姨妈、迎春一处围着说话,倒是有些往日的热闹。还没走几里,迎面一艘花船驶来,船上传来丝竹管弦之声。黛玉问道:“这是什么?”宝玉道:“听着声音不像是平常人家的船。”千青走出舱查看见一位姑娘于船头跪拜,相错之时双目交并,竟是有些眼熟。那女子定眼看了看,大哭道:“千青,千青,我是史湘云啊!”千青仔细看了看,喊道:“云姑娘!”说着跑到内舱回禀。宝玉得了信,忙跑出去看,确实湘云,一时满眼泪水。湘云喊道:“二哥哥!是我,湘云啊!”宝玉伸着手大喊:“云妹妹!”眼看船要离去,宝玉大惊,忙喊千青:“千青,你快去喊住船家!”千青看向黛玉和宝钗。黛玉道:“快去吧!”宝钗也催促:“一定要问明白了,让我们的船先停一停。”千青忙去处理,过了两刻钟来报:“那是京里有名的划船,史家被抄后,史大姑娘被卖为船妓,在水上漂流着。”宝玉听了,忍不住恨道:“可恨的贼子,竟做下这样没良心的事来。”黛玉问道:“可有什么法子?”千青回道:“因着是官妓,不好赎身,还得二爷出面拿了籍契,才能赎身。”宝钗哭道:“既然遇上了没有不救的道理,你派人给二爷回禀了,我们也好和云妹妹团聚。”

船只在水上停留了一天,林泓明派小厮送来了官府的文书和一千两银子,千青连哄带恐吓才将湘云赎了来。史湘云来到船上抱着黛玉和宝钗大哭。一时几人哭成一团。小厮又道:“二爷说了,云姑娘受了委屈,让奶奶好生照应着,先去金陵给大太太吊丧,带回来再好生安置。”宝钗对湘云道:“你且放心吧,如今我们团聚了,必不会再让你回虎狼之地。”湘云哭的什么似的。宝玉道:“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船就这样向金陵而去。

到了金陵,凤姐开了中门迎候,几人哭哭啼啼去了灵堂,上了香,烧了纸,磕了头。到了夜里,留下贾琏守灵,一应娘们去了内室说话。王夫人拉着宝玉的手上下打量,哭着说道:“可是回来了。”宝玉亦是伤心。宝钗道:“姨妈别伤心了,好歹一家子骨肉都好好的,云妹妹也来了。临来时,二爷让我捎话来,请您的安。还让我带了300两银子和一些东西。二爷抽不开身,让姨妈劳累了。这些银子,二爷说,一来为大太太置办丧礼,二来添些冬衣,三来姨妈和姨父年纪大了,买个丫头帮衬着,四来置些产业,虽然林妹妹现下有些嫁妆傍身,可是坐山吃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也该好好盘算盘算。”王夫人听了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可是也不敢说什么。贾政忙道:“泓明真乃大义。前些日子的1000两银子,一路花费连着修房子买丫头花去了一半,剩下的买了几亩地,这些银子便买一间铺子吧。这样一来也好有些依仗。”黛玉道:“我记得咱们金陵老宅有看房子的人,都是用惯了的老人,为何不用他们呢?”凤姐道:“那些人多年留在这里,都是闲散惯了的,哪里还干的了重活,还是买些新的好。刚来时,买了两个,一个伺候太太,一个在厨房里,现在盘算着再买一个,干家里的琐碎活计。我、大嫂子、二姐、平儿都年轻,自己也能干些。”

到了冬里,宝钗等人提出回京,王夫人果然留下了宝玉,黛玉自然不能离开,宝钗留下了千青照看着,又嘱咐了紫鹃、雪雁好生伺候着。王夫人本来想着给黛玉立些规矩,见千青留了下来,只得作罢。

眼看就要年下啦,宝钗觉得水路太慢,于是改了陆路。薛姨妈和女儿坐在马车里,试着眼泪说道:“以前贾家重孙媳妇丧礼何等排场,而今大太太殁了竟然无人来吊丧,竟这样草草了事。”宝钗劝慰道:“人情冷暖不过如此,那时姨妈家鼎盛,现在是贬谪之人,不来踩一脚便罢了,怎么还会吊祭呢。”薛姨妈又道:“我瞧着你姨妈一直拉着麝月说话,想是将她收为二房,好为你宝兄弟传宗接代。”宝钗笑道:“姨妈糊涂,您也糊涂了不成。贾家败落,一切花费都是林妹妹支撑着,若是一家子想要不挨饿,尽管给宝兄弟纳妾。再者,二爷视妹如命,如果二爷知道了,不用二爷出手,那些个小人便让他们在金陵呆不下去。贾家昌盛时,想来也得罪了不少人。姨父不会让姨妈胡来的,再说千青也在,这事断不会成的。若是麝月聪明,自己便推了,等过一年,二爷给她找个体面的管家嫁了,也是不错的。您看袭人便是例子,贾家被抄,一应奴仆皆发买了,可是二爷偏偏将鸳鸯赎了回来伺候林妹妹,这是念着老太太的恩德和鸳鸯平日里对林妹妹的照顾。再看看凤姐姐,到了金陵仍然当家,这也是二爷看在前些年林妹妹住在贾家时,凤姐姐的多方照顾。”薛姨妈叹道:“姑爷难得呀。”宝钗听了,苦笑道:“他这个人确实难得!”

第28章 泓明心伤

明月当空,岁寒风冷,林泓明穿着一袭紫色夹棉长袍站在院中的银杏树下独自小酌,神色郁郁。雅琪拿了狐狸毛皮的斗篷来:“二爷,天冷得很,还是加件衣裳吧。酒也冷了,我去热热吧。”林泓明摆摆手:“难得有几天安静日子,我自己静会儿,谁也不准打扰。”

雅琪本想说什么,林泓明严肃道:“下去吧!”雅琪无奈,只得偷偷将斗篷放下退了出去。林泓明倒了一杯酒,举着吟道:“今夕是何年?”说着一饮而尽。直至深夜,林泓明还没有歇息,雅琪担心不已,在院外来回踱步。这时,二门外小厮来回:“二奶奶回来了!”雅琪忙迎了出去。宝钗进了屋子,见屋内冷冷清清的,连银丝碳都没有燃,问道:“这么冷的天儿,怎么不起火盆,冷着二爷怎么办?”雅琪叹道:“奶奶您是不知道,二爷脾气怪着呢,天热了不让摆冰块,天冷了不让生炭火,您说着豪门大户的哪一家像二爷这样?”宝钗笑道:“二爷素来节俭,也在常理之中。”雅琪道:“若是不在份例之中也就罢了,可是冬天有碳敬,夏天有冰敬,这是常例。二爷还是这样刻薄自己。日常开销甚至不如一个小门小户的爷们。”宝钗向外看了看,问:“二爷呢?”雅琪道:“二爷向来豁达,可是每到年下总是有些寡欢,一个人在外书房的银杏树下独酌,我们也劝过都不顶用,若是奶奶能劝动,便是我们做丫头的福分了。”

宝钗听了,有些担忧:“既如此,我去看看,你去安排我母亲。”雅琪忙领命而去。宝钗离了主屋,来到外书房,隔着院门只能看见林泓明的侧颜,隐隐间脸色微红中带着些紫,头低着一点一点的,狐狸毛皮的斗篷仍在一旁,石桌上三个酒壶歪倒着,一个酒盅掉在了地上。宝钗心疼不已,忙走了过去,捡起地上的斗篷给他披上,摸了摸额头,有些发热,手却冰凉,顿时心急如焚:“二爷!二爷!”林泓明惺忪着睡眼,半醒半迷,他推了一把宝钗,有气无力地说:“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宝钗被推开,脸上有些难堪,因担心林泓明,还是忍下委屈走上去好生相劝:“二爷,你喝醉了,快去歇着吧,不然着凉了就不好了。”林泓明撤掉斗篷,说道:“不用你管!”宝钗忙拾起来,说道:“你我夫妻,我怎么能不管呢?”林泓明恼怒道:“什么夫妻?谁和你是夫妻?不过是虚名而已!”宝钗听了,脸涨的通红,含泪说道:“便是二爷心里不承认也没什么,横竖我嫁到了林家,生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便是二爷休了我,我也不改初衷。”林泓明酒行未减,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休你?别拿这些来吓唬我。”宝钗泪如雨下,哽咽地说:“大年下的,家家户户骨肉团圆,只有二爷郁郁寡欢,若是因为我让二爷如此不快,拿自己的身子作践,又是何必呢?不如我去了,二爷心里畅快些。只是二爷再是不快,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不然发了热,中了风那还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