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原往来的客人都是这幅德性,比这更下流和直白的我都听过。但鬼鲛让我格外不爽。
鼬没说话,盯了他的搭档一眼,把后者看得有些讪讪的,胡乱说了两句话,算是自己给自己解围。看上去,鬼鲛对鼬还挺敬畏的。
我在心里记下这一条情报。
今晚松之屋只有一位太夫在,就是之前支使我跑腿的五月太夫。她自然不情愿来侍奉过路的忍者;这些人穷凶极恶,出手不算大方,没有足以荫蔽妓/子的权势,为人也远称不上温柔讨喜,可谓吉原最讨厌的那一类客人。迫于“晓”的凶名,松之屋没法拒绝他们的光顾,可被强迫接客的五月太夫今后怕是要身价大跌了。
吉原的生态链也是非常微妙的。
“五月太夫,五月……嘿,这倒是挺巧的!鼬先生,你说是不是?”鬼鲛很不长记性,在五月太夫的强笑陪同下喝了几杯酒,转眼又来兴致勃勃地挑衅,“这个名字念起来不觉得很耳熟吗?很像是鼬先生的弟弟和……”
“鬼鲛,你喝多了。”
大白鲨似的男人眯起小眼睛,怪笑说:“对他们还存有感情吗?真是个好哥哥、好恋人啊,鼬先生。”
“只是些无所谓的琐事。”鼬平淡地说,“停止你无聊的试探吧,鬼鲛。”
“不愧是鼬先生。这种冷酷无情的威势,实在让人佩服。”
鬼鲛看上去是真的很仰慕这种“冷酷无情的威势”,因为他再没开口挑衅,而只乐于调戏五月太夫。虽说他长得奇形怪状,一看就凶神恶煞,但在女人堆里的表现却很洒脱,因此渐渐地游女们也敢壮着胆子开开风月场上的玩笑。
一时间,场面竟热闹起来,很像是吉原会有的浮夸吵闹了。
鼬却从头闷到尾。我兢兢业业地扮演雪椿,试着和他说笑,但每一次尝试都被尴尬的沉默终结。要是真的雪椿在场,她大概会觉得很没有面子,说不定会气哭呢。
我叫了个小侍女过来,让她将我刚才买的点心拿上来。
“鼬先生,何不尝尝点心呢?是百年老店出品的生八桥和团子,再淋上一点桂花蜜,再美味不过了。”吉原的说话方式很有特色,低柔缓慢,尾音袅娜,字节之间音色勾连,像逶迤的轻纱飘然而过,似有若无地勾一勾人心。我苦练了好几天才算练成,深感自己又点亮了一个技能点。
那头的五月太夫抽空对我怒目而视——那点心本来是给她买的。
团子是三色团子,粉色、绿色和白色排在一起,又被金黄的桂花蜜衬托出更多的甜蜜软糯。鼬的目光落在上面,不动了。
而后,他又看我一眼,长长的睫毛颤动一下,眼神还是古井无波似的深沉。
夜色更深。当鬼鲛撺掇鼬把我带回房的时候,他默认了,引得鬼鲛又称奇几句,还来调笑我多么幸运,说这位鼬先生可是从来对女人不假辞色。
云井脸色都变了。振袖新造相当于见习生,惯例是不接客的,而是要先花一两年造势,宣传出足够的艳名,再以高价拍出初夜,此后才算正式踏入风月名利场。她并不知道我对雪椿的打算,只以为我离开后雪椿还会回来;今夜松之屋已经赔上一个五月太夫,要是再损失一个下任花魁,这吉原第一的名头就保不住了。
她强笑着说些好话,想用另外的游女将我换下来,但鬼鲛轻轻一声“嗯”,她就深缄其口,只掩饰不住的一脸心疼。
至于我,自然是守好食物链下端的本分,规规矩矩低头听任安排啦。
三味线的音色远去了,灯火也被阻隔在门外。我推开窗,探头看了一眼外面的世界。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已然熄灭大半;即便是吉原,也到了好眠的时间。没了灯火和声色的映衬,夜色中的町屋都显得灰扑扑的;深秋的月光洒下来,清辉似水般荡漾,笼罩得此间一片微白,连那些艳丽的红灯笼都变换头脸,成了凄清一片,好似三途川旁开出的彼岸花。
关上窗,回头就看见他沉默地站在原地,被高高的衣领遮去了大半张脸,只有眉眼还熟悉又陌生。毕竟是三年不见了。
我做了个手势,是暗部常用的一种,含义是“四周是否干净”。“干净”意味着没有窃听和监视,可以放心说话。
等了好几秒,他才回了我一个肯定的手势。这下我就确定了。
“乌鸦,请解除幻术,否则我不能相信接下来的情报交流。”我摆出一张严肃的脸,开始信口胡说。“乌鸦”是鼬在暗部的代号;关于他的档案已经被封存起来,我颇花了些力气才查出来。
他眉眼微动。
四周环境漾出水一般的波纹。我眼前一花,随即赶到些许恶心;这是写轮眼幻术解除的后遗症。如果我猜得没错,一踏入房间他就使用了幻术,打算听听我的真话。我戴着查克拉压制的器具,反抗不了他的幻术,就算可以,我也不打算闹出引人瞩目的动静。
吉原往来的客人都是这幅德性,比这更下流和直白的我都听过。但鬼鲛让我格外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