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几年后的 xanx,大概不会干出这种事。暴虐归暴虐,他其实没什么兴趣管别人的闲事,只要不妨碍到他的统统懒得管;这一点就跟他的巴利安手下很不一样。但当时情况不同,“摇篮事件”发生的时候他不到 17 岁,8年时间过去,所有人都向前走了8岁,只有他还停留在过去的少年时期。对周围的猜忌会让他比平常警惕一百倍,无论斯夸罗再怎么表现出热情忠诚心向往之痴情无悔,xanx 都不会放松警惕。说到底,当时对他来说,即便是斯贝尔比·斯夸罗,顶多也只算得上一个相处不超过半年的普通熟人。换言之,那头鲨鱼还没过新员工考察期呢。

关于那个中午,我说过了,我记得很多细节。在 xanx 说完那句话——那个命令——之后,四周那种冷漠的、事不关己的、幸灾乐祸的氛围陡然变得更浓,几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表现出了看好戏的情绪。换一个时间换一个事件,斯夸罗多半早就干脆利落把伫在这儿的闲杂人等搞死,再挥着带血的剑不耐烦地将这群人赶走,大吼说没事干的都滚去加班,可当时,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然后一点点转头看我。

于是我想,真可怜啊,他本来不必如此。接着我又想,像他这种从小就被称为“天才”的剑士,会有这么机械的动作真是罕见,很值得用个摄像机拍下来,以后就能随时嘲笑他。就像当年我在他肩上咬了两排带血的牙印染红了他的白衬衣,就时不时地翻出这件事,一笑就是好多年。他会大吼大叫、暴怒地将剑挥出一片虚影;四周尘埃飞扬,草木变成碎屑,空气里就会漂浮起湿润的清香。

而不是像现在。重重禁闭的巴利安大楼灯火辉煌,他站在自己早就认定的boss面前,在他自己选择的同伴的注目下,慢慢回头盯着我,表情僵硬,眼睛一眨不眨。我们的距离并没有隔得太远,我能看清他的眼神;那对灰蓝色的眼珠,给我以一种紧紧缩起来的错觉。

他在挣扎,我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我也知道。近到只要他愿意抬起手,只要他愿意亮出剑刃,剑尖的部分就足以刺进我的身体。也许不致命,也许致命,这怎么好假设呢。但一定是足够刺进来的;我们打了那么多年,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我看着他。在暖色的灯光里看他的话,他银色的长发也会有一点点泛暖,很柔润很漂亮,但那一刻它们被酒和冰块搞得很狼狈,湿漉漉黏答答,没有那么好看了。多可惜,他为什么不躲呢。那一瞬间,我忽然又想起很久以前,他不要命地跑去挑战剑帝杜尔,明明赢了,却自己砍掉左手,还跟我炫耀说这样才能真正理解剑道。那一年,我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心想你个小鬼懂个屁,多少人想四肢健全而不得,你为什么不珍惜。当时人们也说,这个愚蠢自大的小鬼完了,自毁前程。

几年过去,他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被称为二代剑帝;人们不再提起过往,反而称赞敬畏说这才是真正痴心剑道的顶尖剑士啊。没有人再觉得他当初砍断左手有哪里不对,就像他现在直挺挺地站在这儿,任他选择臣服的boss将杯子随便砸他头上,也没有谁觉得不对。他自己也不觉得不对。

只有我还是觉得,哪一件都不对。真想再扇他一耳光,骂他能不能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就像我当年一样。可是,我不会了。有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我终于搞清楚了——我早该搞清楚的,那就是斯夸罗到底要怎么做,跟我其实半点关系都没有。没关系,生活就是这样的,好多你觉得重要得不得了的东西,在别人那里轻得像一片羽毛,或者还要更轻,比尘埃更轻。

这种时候,接受现实就好了。

在那个中午,我看着斯夸罗的眼睛,竟然就是想了这么些无聊的事。

思想这种东西,一一叙述出来的时候显得琐碎漫长无聊,可实际上我们只对视了很短暂的几秒钟。等我想清楚了,就调转视线去看xanx,那个暴戾凶狠、脸上还带着冻伤的暴君,也以一种漠然又坚固的眼神直视我。原来如此。我刚还纳闷,觉得这人没脑子么,哪个黑手党boss会逼自己忠心又能干的下属干掉情人?如果要以这种方式来彰显权威、震慑手下,那谁还跟你干啊,再怎么忠心都会产生裂缝吧。君不见历史上会做人的boss都是想方设法给小弟们搞来金钱权力美酒佳人,然后才轮得到杯酒释兵权嘛。

但是,原来如此。当我看着xanx的眼睛我就明白了,这个男人并不蠢。那是一双永远带着杀意的眼睛,但当他看向我的时候,其中的杀意并不比看向别人的更多。他并不真的想杀我,对他来说我这样的没有杀的兴趣和价值,相较之下他说不定更讨厌那些想利用他来搞死我的巴利安。

如果是几年后的 xanx,大概不会干出这种事。暴虐归暴虐,他其实没什么兴趣管别人的闲事,只要不妨碍到他的统统懒得管;这一点就跟他的巴利安手下很不一样。但当时情况不同,“摇篮事件”发生的时候他不到 17 岁,8年时间过去,所有人都向前走了8岁,只有他还停留在过去的少年时期。对周围的猜忌会让他比平常警惕一百倍,无论斯夸罗再怎么表现出热情忠诚心向往之痴情无悔,xanx 都不会放松警惕。说到底,当时对他来说,即便是斯贝尔比·斯夸罗,顶多也只算得上一个相处不超过半年的普通熟人。换言之,那头鲨鱼还没过新员工考察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