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重要。斯夸罗告诉自己,不重要。
露娜讨厌他,所以他们每一次交手她都不会留力,所以她冲他龇牙咧嘴,还曾经真的狠狠一口咬上他的肩。她不惮于伤害他,一点都不;她会对那么多渣滓心存柔软、微笑注目,却可以毫不顾惜地一脚踩上他的脚背,骂他你这个傻逼鲨鱼天天就会砍砍砍杀杀杀烦不烦啊。
每次她这么做,他就会和她打一架;可最后躺在草坪上气喘吁吁看着天空时,他又觉得自己喜欢她这么瞪眼的样子。她也只会对他这样。生机勃勃。被他圈起来的、独一无二的花,果然也和他想的那样开得生机勃勃,真让他为自己的眼光而得意。
他常在河边的森林里练剑,将无聊的假人砍倒。这是基本功,再无聊也要每天做。平心而论,他更想抓几个活蹦乱跳的垃圾来练练手,可露娜也总是在那里,往往离他不远。她有时候会钓鱼,有时候会抱着她的宠物自言自语(她真的很乐此不疲),有时天气很好的话,她会趴在野花盛开的草坪那里,用她的空间异能将植物挪来挪去。她总是把植物的根系连带一大块泥土一起挪来挪去,说那样的话植物就不会死。
“你是笨蛋吗?”
“哼。”
她总是轻哼一声扭头不看他。
平心而论,他想抓几个活人来练剑。平心而论,他才不是顾及有这么个讨厌他的家伙在这里。只不过,如果他真的当着她的面搞得满地血腥,她一定又会哭了吧。她哭起来吵死了,也丑死了,还不如瞪着眼睛说他你这个白痴鲨鱼呢。
露娜讨厌他。他以为露娜讨厌他。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她觉得讨厌。14岁的时候他见到xanx,很兴奋,觉得找到了实现人生理想的新方式。按照当时黑手党的情况,他是没可能继承彭格列首领的位置的;所以他谋求的是巴利安首领的头衔。这是对他剑术的证明,也符合一个男人该有的荣耀。至于首领,与其等一个不对盘的boss上位,不如他自己挑一个合胃口的。所以他选了xanx。
但露娜异常讨厌xanx。后来斯夸罗才明白,她的确不喜欢xanx,但她真正讨厌的是他的选择。对于他决意向xanx低头这件事,她的反应相当激烈,看起来恨不得跳到他身上踩两脚,或者再狠狠咬他个十七八口。
那个时候,他还不明白露娜激动的原因。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反复问,你给自己找个主子有意思吗,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你主动给自己套上了枷锁。你是要忠心耿耿奔着历史佳话去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以后有一天他要你做的事和你自己的意愿相悖,那你到底做还是不做?
他当时不明白。所以他只是很不以为然地说,xanx和他的方向是一致的,xanx的意志也将是他的意志。
露娜就那么看着他。抿紧嘴唇、睁大眼睛看着他。然后她揉揉眼睛,跑了。她速度很快,可是斯夸罗还是觉得自己没有看错——她眼睛红了。
她哭了。她又哭了。每次她哭的时候,他都觉得很烦躁,可那一次他竟忽然有点高兴。
那是第一次她因为他哭。不是因为他砍翻了什么垃圾,也不是其他和他无关的渣滓;她是因为他哭的。不管是被气哭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她是为他哭的。
那天他在餐厅多拿了一块蛋糕,在傍晚的河流旁边找到她。她喜欢吃东西,尤其喜欢甜食。
将蛋糕递给她的时候,她瞟了他一眼,恨恨地;但她没有拒绝蛋糕。她接过那块杏仁奶油的小蛋糕,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活像那是他的肉。
“喂露娜……”
“我不想跟你说话!”她凶巴巴地说,“我才不跟一个给自己找了个主子的人说话!”
照例,她呛完他这一句,他就该拔剑了。他们应该在夕晖燃烧的河边打一架,将草地和河流的影像模糊在一起;植物的残骸会飘在河面,上面还会同时倒映出昼夜过渡的天空。
但那个傍晚他没有拔剑。他看着她凶巴巴的、孩子气十足的脸,伸手扯了一下她的头发,说:“吃你的吧,笨蛋。”
不久以后,他去挑战剑帝杜尔。杜尔就是当时巴利安的首领,此前同意由他接任那个位置。彭格列里有人说,他是按捺不住野心、迫不及待想上位。他想,果然是垃圾才会有的想法。
像露娜,她就只是专心烤她的鱼,还在长吁短叹香料不够,然后无所谓地看他一眼,说:“你只是觉得自己的剑术又该磨练了吧。”
一语中的。
他突然异常高兴,夸她:“看来你跟那些垃圾还是有区别的!至少你比他们更有识人之明一点!”
反正她已经被他划进了自己的地盘,就算要死也只能死在他手上,那么她究竟怎么想——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