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孝三年自是不能,暂且守个一二日,聊以慰藉罢了。”宁云轻声道,用筷子将饭菜和米饭拌了拌,混了一块儿送到张无忌嘴边。
张无忌往宁云的幕帘一看,低头张口把饭吃了。
张三丰心中顿觉此女颇异于常人,却只开口问道,“我闻姑娘言语,颇为知书达理,不知念过些什么文章?”
宁云晓得他为何有此一问,这年代,识字率普遍较低,尤其是底层人民,她一边喂张无忌,一边平静的答道,“娘亲在世时,教过几句诗经而已。”
“诗经重教化,”张三丰点点头,“姑娘的母亲,见识不凡。”
“可惜三年前,她被元军杀死了。”
张三丰不由叹了一声,“蒙古人肆虐中原,弄得民不聊生,不知这等祸乱什么时候能够平息?”
宁云手上不停,口中道,“听说各地起义军四起,以张真人的武林威望,连我等平民已听说,若能挺身而出,定能响应者无数。”
张三丰摆摆手,“老道,方外之人,老朽而已,况且,”他顿了一顿,觉得这姑娘许有些悟性,便细细与她解释“自然知道,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分分合合如那草木荣枯,乃是自然之理,姑娘既能看淡生死,自然也能明白天道有常,终有轮回。”
宁云将吃了干净的碗筷往桌上一放,轻声道,“多谢道长指点,云不胜感激。”
第90章 倚天屠龙(3)
张三丰如何没看出小姑娘的敷衍之意,只是他性格温和,并不与她计较,转而又劝说常遇春,让他改了门庭,并邀他到武当山去,还说可以让他的大弟子宋远桥收他为徒。
常遇春信心坚定,坚决不从,张三丰不由摇头叹息,转而道,“周姑娘资质不凡,却年纪尚小,不知…”
常遇春拍着胸口道,“这小姑娘的父亲因我而死,我自当设法照料妥当。”
“好,只是且不可让她入了贵教。”张三丰嘱咐他。
常遇春垂眉丧气,正要应了他,却听见宁云突然道,“且等一等,不知常先生能否给我讲一讲明教的事?”
常遇春听她这一言,顿时精神一震,“姑娘可是想入我教中?”
宁云轻声道“其实先前常先生,携那周公子同至渡口之时,我们知道你们身后有追兵,我本劝爹爹勿要招惹是非,爹爹却觉得大家同为汉人,乃是手足同心,故而一意要帮助你们,当时未必想到会因此而亡,但既已做此决定,爹爹心中自然有此觉悟了…
“周老爷大义。”常遇春赞了一句道。
“我小时生在一个小渔村中,朝廷苛捐杂税、劳役甚重,村中便是最勤快、男丁最多的人家,也不能时时都吃饱饭,只是大家虽觉得苦不堪言,到底还能活下去,便也一日日的忍下来,便又一日,一队元军游荡至村中,不分青红皂白,烧杀抢虐一番,扬长而去,只留下一片废墟焦土,我娘亲便是在那时去世的。”
张三丰听了叹息一声,“民生多艰。”
“道长觉得可怜吗?”宁云勾着嘴角平静的说,“这不过是元军作恶的一桩小事,这中原大陆因此而消失的小村庄不计其数,或许那日来的元军,如今自己都不记得了,当日里村中也不是未留青壮,却连一个站起来反抗的人都没有,如此被人家杀了干净,又有和话说。”
“至那以后,爹爹便靠着那一艘小船谋生,江上人家也不只我们,都是一艘小船,却需四处打点了许多,剩无余钱,况且江上时有风浪,汉水又是兵家所争,一时倾覆,或为流矢所中,又或是一时得了什么疾病,无钱治疗,这些年,我也看了许多,生死不过早晚的事,故而爹爹今日亡于此,不过是意料之中,便是不亡于今日,也许要亡于明日,朝不保夕,蝼蚁偷生而已。”
“这世道如此,自是因为元朝暴虐,我这些年见了这许多,知道一个道理,若是俯首系颈,不加反抗,那么便绝无生路,若是奋然而起,或能绝处求生。我于今再也不愿将性命交于别人,也绝不相信什么人各有命:如我父母,以及与之相似的千千万万善良淳朴的人,就该这般连屈辱都不算,如沧海一粟,如蝼蚁般轻易的死去吗?
“既然上天不与我这般的小民生路,我便要自己走出一条路来,主宰自己的天命。”
“姑娘说的好!”常遇春把那桌案一拍道,低声吟诵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张三丰看了看她,温和的问道,“小姑娘,你这就吃饱啦?不如再吃些鸡、肉,也好长些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