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里的声音吃了一吓,停顿片刻,而后又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卯足了劲儿高唱起来。诅咒的话语虽然潮水一般涌来,可这其中哭的丧事五花八门,好多倒和贺玄半点关系也搭不上了。

贺玄实在被闹得不耐烦,法力场在地面之下一通游走,再伸手凭空一抓,竟拎出个小孩儿模样的东西来。

那东西身量像是个三岁小孩儿,却又没长两腿,穿着件大白褂子被贺玄拎在手里,奶声奶气嘴上还凶巴巴地不停:“我咒你人损财空,我咒你横事相连,我……”

贺玄把它啪的一声扔在地上,想叫师青玄赶紧走人,才发觉师青玄还抱着自己的一只手臂。他嫌恶地抽出手来,道:“走了。”

那半大的白话仙人摔得愣了愣,竟坐在地上甩开手哭闹起来:“你吞我仙师,你不许走!”

贺玄算是听明白了,这是那白话真仙带过的小鬼。他和白话真仙可没什么旧情好叙,举掌便寻着声音朝小鬼头顶拍去。那小鬼看似懵懂,却也知道避人锋芒,一下蹿去了师青玄背后。

师青玄下意识地抬手护他,道:“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呀!”

贺玄恼道:“见是个孩子,就信是个孩子,人家兴许活得比你长多了!”

这一来一去语气甚是熟稔亲密,话音落下两人都愣住了。

师青玄尴尬地把那小鬼往身后又拨棱了两下,道:“咱、咱们还是快走吧。”

贺玄抱着手一脸阴沉地站在原地。

师青玄想起他还是个瞎的,便又伸手拽了两下他的衣角。贺玄脸色差得吓人,却还是迈开步子跟他走了。那没长腿的小鬼还不死心,悠悠地飘着,挂在他们后面几步。

师青玄只好劝自己算了,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干嘛还管他个小烂嘴怪呢。

他一深一浅地走在前面,贺玄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

贺玄骂了他那句气话之后,他突然就没那么怕了,手心里也找回些温度。本来贺玄这套不知究竟是不是本相的外表,虽然与过去长伴身边的明仪长得有七分相似,可任谁也能看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见了明仪就想凑上去说笑讨骂,可见了贺玄却总是第一眼就如坠冰窟。

直至方才,师青玄又觉得,是他吧,仍是他。二人沉默地走在冥河岸边,他的思绪又开始漫无边际起来。

明仪应该也曾这样引着他的,虽然现在想来不该算是什么美好回忆。

他和明仪在博古镇的血社火夜游里与谢怜二人失散,他为了躲那白话真仙蒙住了眼耳,听不见也看不着。在身边开肠破肚、斩首穿心的群魔乱舞中,他自封两感,时不时就被人撞来撞去,在人流中如同飘萍断梗一般。带他走出风水庙的那人始终牵着他的腕,仿佛是人潮人浪中唯一的桅杆。

那究竟是不是他?师青玄不禁想。

但他此时自然是万万问不出口的。他暗自心想,我除非是疯了,现在才敢开口问他,殊不知人的贪恋本就是一种疯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