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茗打着哈哈:“也不是黄毛小孩儿了,还带着这么多宝贝,能有什么事。”

师无渡不再言语,却突然伸手捉住他的手臂。师青玄吃了一吓,只当是师无渡看穿了裴茗施在他腰间地师铲上的障眼法,酒都吓醒了两分。稍待片刻,师无渡握住他的手上却源源不断传来了法力热流。

与贺玄暴虐无阻的乱流不同,师无渡的法力春风化雨一般游入他的体内,暖着他的心脉打转,更让他觉得就算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定要留得哥哥在这世上。等到师无渡拿开手去,他便提起酒坛子,脚步虚浮地下了楼。

师青玄已走出好远,屋里师无渡却还皱着眉头,思虑片刻还是用手中扇柄轻叩桌沿。只见他眼前木门立刻拉开,门外几个小鬼一字排着。

他道:“跟着。”小鬼们立即作鸟兽散。

裴茗摸了摸鼻子,心道这人作威作福的派头真是与生俱来。

师青玄不是头一回来鬼市了,只是心境已经完全两样。

上一次和谢怜来时,他还满是玩心,见街上群魔乱舞,赌坊中哭笑齐飞,只觉得煞有趣味,有一种天上人间都养不出的鲜活热闹。而今这鬼市,却像是个灯影幢幢的大笼子,只要他想不出破解心中那个两难死局的方法,就只能困于其中。

他心里想不出法子,只有将手里那坛罗浮春不住地往嘴里倒,仿佛酒坛子底下写着答案似的。可人喝得越多心绪就越是散漫,心醉神迷之间,就更想不明白了。

中元将近,正是众鬼过节的时候,师青玄醉眼相看,那些带着人面的鬼影就仿佛都成了真人一般。街上摩肩接踵,头顶千灯相结,反倒像是真成了人间元夜了。

他提着酒坛子驻足在路中央,看着路尽头那轮将满未满的大月亮,月亮下矗立着花城的那座极乐坊。他见了那座坊,眼前便浮现起当初他与谢怜二人在坊底救出明仪时的情景。那人坐在浓重的血腥气里,一张脸惨白如纸,一双眼睛却湛然有神。师青玄胸中罗浮春的酒气一腾,眼前那人的面容却又变了,变成了俯在他身上近在咫尺的,额上满是薄汗的纵情模样。

他浑身一震,猛地晃了晃脑袋,把那座红坊和那人的凌乱模样晃散了去。

背后暖烛旖旎的勾栏里有女鬼唱着人间调,依稀听得一句“蛾儿雪柳黄金缕”,而后就听不清了。师青玄心神不定地环顾四周,却见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背影,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想,双脚便擅自动了起来,踉踉跄跄逐着那人追去。

他撞了好几个人的肩膀,酒坛子也脱了手,总算捉住那人的手臂。

他没来得及阻拦,嘴里的话趁着酒劲就脱口而出:“明兄,等我……”

此话一出,沉酒里泡过的旧忆就排山倒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