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直到周瑜在巴丘一病不起,孙策都从未想过周瑜的身体竟已垮到了如此地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的一众医官沉痛地轻摇了摇头。
“周将军的肺疾自幼便有,这您想来比在下更清楚,且此疾难以根治,这么些年下来,将军四处征战,劳心竭力,终至底子亏空。而今沉疴已成,药石罔效…大都督您,还是多陪陪将军吧…”
周瑜病重的消息传回建邺,面对悄悄抹着眼泪的母亲与郁郁寡欢将自己锁在房中好几天的小妹,孙权只得强自镇定下来,一边做好最坏的打算为周瑜操持好后事,一边急急动身赶往巴丘。
巴丘房内,病了多日,今早精神却格外好的周瑜将黑糊糊的苦药一口灌了下去,一碗连一碗,带着某人的希望又浇熄了某人的希望。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身体,虽然孙策一味瞒着他,可他知道,该是时候话别了。
原以为还来得及替他再做些什么的。
果然一至下午,周瑜的病情便陡然加重,持续高热,烧得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孙策便如此一言不发的陪在他床边,紧紧攥着周瑜的手,仿佛只要手一松,眼前的人便会忽而消失不见,去往一个他到不了的地方。
“伯符,我走后…你要继续进军,定要在刘备之前…取益州…万万…万万不能让诸葛亮三分之计成形…”周瑜趁着自己还清醒,气若游丝地为他所爱之人亦是所择明主出此生最后一计。他知道,若孙策心里只容得下两字,那便也只能是“天下”,而非他周公瑾,而他也非妇人,更不会怨憎孙策,因为他自己,亦如是而已。
他只要知道,在孙策心中天下的芸芸众生之间,还有他一席之地,而“周瑜”二字永远会是他最温暖的一角,便足够了。
“你可得年年来看我…记得把‘竹玉’一同烧过来,还有…”他没有因为想让孙策好好过后半生便出言让他另娶他人,他深知孙策重情,若因自己而强自娶了人家,岂非平白误了姑娘终生。
“伯符…我陪不了你一统江山,亦无幸伴你百年了,你可要慢慢走,我…等你便是……”他用手抚着孙策的脸颊,其上湿凉一片,他的视线渐渐模糊,似逐渐堕入黑暗之中,泪轻轻从眼角滑落,“伯符…非瑜背诺,天不假年。”
言毕,周瑜的手便无力地垂落了下去,陷入昏死之中。孙策愣愣看着他,沉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