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他还记得那天,初三开学前的暑假,刚下过一场雨,他和往常一样,独自在家里写作业。

那天傍晚父母突然提前回家,面对欣喜的自己,抛下一个重磅炸弹——“楷楷,爸爸妈妈要去外地工作了。”

去哪里,不告诉他。

做什么工作,当然没有提。

这就意味着,他们一年能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他记得自己当时愣住好几秒,反应过来后,也产生过反对和质问的冲动。但那仅是冲动罢了。

最后直到父母拎着行李箱离去前,站在玄关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说的话,他仍在沉默。

因为直觉告诉他,就算哭闹抱怨,父母的决定也不可能转圜。从头到尾,他只是“被告知”。

——而且又有什么关系?

他没跟孙翔透露过,其实初三之前,事情亦好不到哪里去:

他似乎很早开始跟父母“物理性”分离。

当别人做完饭等孩子放学的时候,周泽楷的父母在工作。当别人陪着孩子做作业抽背时,周泽楷的父母依旧在工作。

他作息习惯规律,每天11点上床睡觉。客厅的小鸟挂钟会出来叫11下,周泽楷躺在床上,静静听完,会再偷偷数100下。

那是一种明知不可能,却仍存在的妄想——说不定在100下里,会响起开锁声。

然而100下之后。家里依旧安静,安静得可以听见挂钟指针走动和电冰箱压缩机的声音。

只有第二天早晨门口变了位置的拖鞋,才可以稍稍证明一下,他的父母确实回过家。

“楷楷真乖/真懂事。”无论亲戚还是邻居,亦或是熟悉他的附近店主,都这样说。说话时,那些人望着他的眼神除了同情就是感慨。

为什么一定要同情自己?他疑惑地想。

这么久了,他早已习惯,早已无所谓。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和孤独和安静为伴,有充足时间做喜欢的事,不存在父母反对和干扰。周泽楷好笑地想,这样的生活,某种意义上,比别的小孩子要自由许多。

他带着这种念头,不停地给自己洗脑,直到今天——

直到突然有一个人,站在他面前,为他的遭遇而愤怒,明明是不擅长掩饰情绪,却因为担心自己,把愤怒硬生生转换成了“开玩笑”。

既滑稽,又笨拙……但,也正是这般滑稽和笨拙的表演,才忽然让他从长久的自我催眠中挣脱出来。让他意识到,“想要被陪伴”,没有什么不对。这明明属于正当的要求,他应该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以后你都来跟我一起过节吧!”

“好。”

TBC

第二十四章

1.

从周泽楷说出那句“好”之后,孙翔的情绪和思路就不受控制地混乱起来。

他首先当然是惊讶,接着高兴,无法控制,无法形容程度的高兴,紧跟着……强烈地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