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洛阳江府。
这是一间布置得十分雅致的书房,堂上悬一块匾额,上书‘菩提轩’三字;花架上养着兰草,打开窗户便能隐约嗅到白马寺的香火气息。一名短发少年正趴在书桌上抄写一部法华经。他的容貌尚且稚嫩,恐怕不超过十三四岁,然而手下的一笔飞白却已很有功底,字体有股不合年纪的老成和遒劲。夜深露重,凉风穿过轩窗,忽然扫过立在窗外的一个人影;那人通身漆黑,连脸上都蒙着黑布,只露出两只眼睛;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却不曾发出丁点声息。
“少爷……枭死了。”
少年流畅的运笔顿了一顿。“什么时候。”
“五日前。在船上。”
“……是毒的那笔单子?”少年放下笔,摇头道,“区区一个游侠,居然这么难对付。”
“不仅是他,还有那东方——” 黑衣人刚说到这,忽见少年横目一扫,立即住口不言。
少年面容稍敛,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也辛苦了。” 黑衣人又弯腰一躬,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少年搁下笔,双手举起写好的纸张凝视半晌,自言自语道:“心绪不稳,这副字写坏了。”说着双手使力,将写了字的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他又重新取来一张宣纸,提笔在正中写了一个“枭”字,口中喃喃道:“生死有命,天意难违。萧大哥,一路走好。” 说着在炭盆中将纸张焚毁。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end
【第四卷 长空】
第一章 一、
炎夏已过,暑气却还未散尽。逍遥谷的弟子房内,兽皮早已换成了竹制或草编的凉席。窗外堆着大团大团白的和粉紫的绣球,稍远一点的地方则开着扶桑、牵牛和六月雪。偶尔一阵凉风穿堂拂过,蝉鸣声仿佛被风卷着似的忽地高上去一阵,随即渐渐低伏;然而停不了几刻,又像打商量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地重新高回去,起起落落,令人烦躁不已。
东方未明单手倒立,双腿笔直上举,在房内一下一下地练着臂力。他两手各做完一百个,改练下盘,踮起足尖保持金鸡独立,一炷香的时间纹丝不动。做这些基础练习时不免枯燥,他性子又耐不住无聊,于是手里捧着一本毒典来回翻看。翻到最后,未明发现这书居然缺了几页。
……唯我独命丸?啥玩意儿?名字也太蠢了。听听江湖上传说的那些毒药,什么三尸脑神丹、七虫七花膏,从名字上就给人毛骨悚然的感受,又暗示了毒物的作用原理,内涵深刻,念起来朗朗上口。而这一个却像不懂毒理的门外汉硬编出来的药名儿,还带着层洋洋得意、自矜自夸的意思,非常羞耻。
“未明儿——未明儿——”他还来不及往下细看,院子里便传来无瑕子的唤声。
“来了师父!” 东方未明放下书揉揉腿,有气无力地往花圃的方向走去。
自打从成都回来,东方未明就把自己关在谷里苦练武功,力道、拉筋、内力、拳掌、刀剑、暗器,无一不练。如此刻苦耐劳的态度连师父都啧啧称奇,不吝指点;过了些时日却渐渐觉出不对。无瑕子深知这个小徒弟的性子向来活泼精怪,生怕他这么一反常态反而练坏了脑子,于是有时没事交代他一些外出跑腿的活儿。但东方未明当真去了一趟就回来,半路绝不抓鸡逗狗,上房揭瓦,也不结交个把兄弟、救个美貌女侠之类的,让师父愈发忧心起来。
出于某种不好说的心思,东方未明在师父和师兄面前对天意城杀手的事情只字不提,只添油加醋说了成都一行的见闻,什么来找麻烦的天龙教护法、江湖四恶,以及阴险歹毒的唐门少主等等;无瑕子和谷月轩自然就把他的一身伤当成与天龙教和唐门的人交手时留下的,被他糊弄了过去。
这日刚干完一票护镖的荆棘也回来了,晚饭时候,一问东方未明在成都的经历,顿时大不以为然。“唐冠男你都打不过?下次在……在外面见着,我揍给你看。”
东方未明知道他想说地下格斗场,又怕被师父听出来,赶紧帮着打掩护。“二师兄你不知道,那唐冠男论真本事也不过如此,就是放暗器的手段刁钻阴险,刀口上还抹毒,你可千万多防着。”
“破暗器有什么难的;你比他快不就得了。暗器再毒,打不中就是废物。”
“哇二师兄你说得轻松,人的轻功再快,怎么跑得过飞刀?”
“那是你跑得时机不对。”荆棘把碗筷往桌上一搁,左手抄起一只酱猪蹄,“天下暗器的祖宗,就是弓箭。如果有人挽弓射你,你等箭射出来才跑,当然跑不过。你就不会趁他连弓还没拉开的时候劈了他?!”
同日。洛阳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