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腹内有了主张,哪怕要去做的事情千难万险,仍感到心下一定,与日前那种懵懵懂懂、不知所措的状态大相径庭。于是快快活活地冲到忘忧谷后的竹林中练剑;一套霸王剑法使完,虽出了满身大汗,却觉得精力充沛、神采奕奕。

傅剑寒方收了剑,却听竹林外传来几下清脆的抚掌声。出去一瞧,见是谷内的那位小医仙,臂弯上挎着一只装药材的竹筐,向他微笑行礼。“湘云于武功一道上见识不高,却也识得傅少侠这套剑法极是不凡,世所罕见。难怪呆……难怪东方大哥说,傅大哥是他生平仅见的剑术奇才。”

“姑娘过誉了。”傅剑寒赶忙还礼。“请问姑娘可是有事来寻傅某?”

沈姑娘点点头,面上的笑意渐渐隐去,隐约透出一丝愁容。“请傅少侠随我来。”

傅剑寒跟着她往忘忧谷的后山小道走去。山洼里生着一片一片黄绿相间的草木,在傅剑寒看来反正就是野草,但沈湘云却不时弯下腰来,用药锄挖出几株,放入框里。如此停停走走,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沈湘云忽道:“到了。”

“这里是……”傅剑寒凝神一瞧,只见一座山坡的阳面,堆着一座小小的坟茔。坟前没有立碑,只放了些不知何处采来的野花。

沈湘云双手合十,向那坟墓躬身拜了三下。她直起身子,低声道:“我曾救过一个天龙教的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加入魔教。我只知道,他受了伤,需要救治。但他最后还是死了——为了救我而死。是东方大哥帮我葬了他。”

傅剑寒点头不语。他为少女话中的感激和愁绪所动,也向那坟墓低头拜了一拜。

沈湘云又道:“五日前,我来后山采药的时候,发现这里的坟土被人翻动过。但知道这人埋在何处的,这世上只有我,和东方大哥两人……我也不知道这件事究竟该不该说,该对谁说……”少女说到此处,仿佛被秋日的凉意吹过似的,打了个冷战。

傅剑寒身躯一震,心中许多点点滴滴的猜测,好像突然触碰到了一起。“那人……那个天龙教徒,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大约有一两年了。我们没有给他准备棺木,估计坟冢下面已经只剩下一具白骨。”沈湘云叹气道,“所以说,为什么……”

“那他的随身之物,也是与他一同葬下的?”

“这个自然。不过那人深受重伤,本来也身无长物……”

“……但他毕竟是天龙教徒。”

“……什么意思?”沈湘云不满道。傅剑寒笑了一笑,“姑娘不要误会。在下的意思是,既然他是天龙教徒,大概也是戴着面具的吧?”

“不错。”

“傅某早就觉得天龙教好生奇怪,除了几大护法,手下的教徒统统以鬼面示人;或许在对敌之时有威慑之用,然而平日里同在教中,他们要如何确认身份呢?又如何保证教中没有奸细混入?”

沈湘云讶异道:“这个……小女子倒是从未想过。”

“以傅某对一些山贼匪寨的了解,这些底下人身上,往往都佩着一块腰牌,用以证实身份、分派任务。天龙教势力庞大,教徒何止千百,更该如此。倒也不一定是腰牌——总之是什么验证身份的信物,却必定极难作伪;再辅以口令、暗语等等,这样即便蒙住了脸,也能确认是否当真是教中人。”傅剑寒激动地来回踱步,越说越觉得在理。“口令之类,平时虽不好办,但到了大批教徒下山、与正道混战之时,难免容易糊弄。只有这随身信物不能凭空伪造,破庙那个疯子身上大约也没有,所以他便想到了——想到了这个确确实实存在过的天龙教徒——”

沈湘云总算听懂了七八分,嗔怪道:“呆瓜打的这种歪主意,怎么也不和无瑕子伯伯和谷大哥说一声,让人好生担心。”

傅剑寒深吸一口气,喃喃道:“麻烦大了。”

却说天龙教攻打华山,自是一场空忙,除了折损了许多教众之外一无所得。自西岳归来后,教众在天都峰脚下的小镇上略作休整,清点人数。此镇虽小,却有不少青楼赌坊、酒肆宅地俱是天龙教的产业,正是天龙教立足西域、进军中原的一处重要的补给中转之地。镇上的规矩自然和中原城池大大不同,天龙教徒平日可以横行街上,无人敢惹。这日,天龙教护法摩呼罗迦坐在凤翔客栈的天字一号房,独自喝着闷酒。他面前的桌上摆着几块腰牌,均为精钢打造,背面阴刻蛇纹,是此次少林寺、华山两役中战死的教众之物。此次下天都峰,隶属于他本人的亲信损失了不少,出山后的第一大功,却被从少林寺盗走圣堂之钥的玄冥子得了去——想到此处,摩呼罗迦不禁有些咬牙切齿。

有此一想,他便再次向天龙教的两人提出,想要助他们一臂之力。两人仍是礼貌拒绝,但态度相比数日前不免松动。傅剑寒毫不气馁,心道待他们临行之日,我坚决跟着,他们自是无法分神将我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