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生得十分高大。尽管是个须发皆白、受尽磨难的老人,他的身材依旧挺拔,肩背依然宽阔,仿佛带着一股天然的威严和气势。他倚靠在坐榻之上,被一群忠心耿耿的旧部下环绕着,凝视东方未明的目光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怀念和恍惚。

“少年人……你的模样很是熟悉……这,这轮廓像了瑶儿,眉眼却十足十是曦儿的影子……”

东方未明心想等等是不是哪里反了。

他沉默地与天王对视良久,期间风吹雪为他引见了天龙教的几位前护法;待所有人一一见过之后,他忽对天王开口道:“前辈,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你说。”

“二十年前,前辈究竟为何要将一半圣堂之钥交与我爹保管?”

“你果然是——”天王沉声道,眼神却变得更加慈和。“若非我将一半圣堂之钥交给曦儿,或许他们二人现在还活着……孩子,你心里,是不是很怨我?”

东方未明豪迈地呵呵大笑两声,“前辈您这话说的。那当然是怨啊。”

南宫龙飞和乾闼婆等人均是一愣。紧那罗眉头轻蹙,注视着东方未明的目光中带了一线防备。天王却摇头苦笑,“却是理所当然。当年我教被中原群雄围攻于圣堂,危在旦夕,老夫身边唯一信得过之人,便只有曦儿……只有你的父亲了。”他说着将一丝歉意的视线投向乾闼婆、紧那罗二人。“老夫并非不信其他护法,只可惜当时他们并不在身边——而老夫唯一的兄弟,却恰是不可托付之人。苍龙太过笃信霸者之道,圣堂之钥落于他手,必掀起无数腥风骇浪,非杀人无算、血流成河不能平息。而你的父亲则不同,他有远大的志向,却无功利私欲,武者仁心,本该成就大器。老夫却未曾料想……唉。”

东方未明点点头。“即是说,天王前辈应当不会认为,当年是我父亲向师门武当透露了圣堂的所在,方才为天龙教引来中原各门派的围攻的?”

天王一愣:“那是自然。曦儿是极为正直之人,虽然我知他对武当派仍有情义,但他既与老夫推心置腹,有心调解各方争端,便绝不会做出这种出卖本教之事。”

东方未明敛了笑意,低声道:“……知道这些,晚辈心愿已足。”

这一晚,东方未明和风吹雪便暂居在这座小院中,与天王旧部也都熟识了。次日清晨,天王所居的草堂内忽然发出惊讶呼喊之声,东方未明睡眼惺忪地凑过去一瞧,见香儿和紧那罗护法等人都早早到了这里,忧心忡忡地围着榻上昏迷不醒的天王。而一个脸上涂满油彩的怪人正一手掐着天王的脉门,一手抓挠着一头冲天的乱发。

“这人在水牢中囚禁太久,暗伤积聚太深,普通的大夫郎中已经瞧不好啦!即便是我么,也没法儿把他从鬼门关捞回来……必须要以七彩蛊王、行换血大法,方有一线生机。”

“七彩蛊王?那是何物?”香儿咬唇道:“北丑前辈,还望告知我等取得此物之法,晚辈必定倾囊以谢——”

“这个么,老样子,一个问题一千两。”怪人嬉皮笑脸地伸出右手,“听说在那北面的大漠啊,有位悬壶济世的怪医;若是能寻到此人的话,说不定这蛊王和救治之法便都有了着落——”

“这钱不能给他!”东方未明忍不住从窗口探了个头出来。“蛊王已被玄冥子夺走,练成药渣子了。”

屋内众人皆是一愣。东方未明闪念间向后一躲,仍是被忽然穿窗而过的一只手臂揪住了衣襟。“小子东方未明,你还欠某一千两银子呢!”

“我不是给过你一张兰亭集序吗?那可是无价之宝,一千两一万两都换不到好吗!”

“你给的那张压根不是真迹!想来定是贞观时期的仿作,真品早就不知道被太宗还是高宗带到寝陵里当陪葬了。好罢,即便那仿作可以充数一千两,你小子当初可是问了我两件事:其一,天王到底被关押在地牢的什么地方。其二,洛阳附近哪里可以搞到大量的火药。我北丑做买卖一向是童叟无欺,一个消息一千两,两个消息两千两,清楚明白,绝无二价。”

“奸商!我上有百岁老父,下有两个兄弟八个姊妹,一家老小嗷嗷待哺,眼下都山穷水尽了!你再怎么逼我,老子也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少年,某觉得你天赋过人,非常适合我这个戏班子,不如你和我搭伙,咱们的债就一笔勾销,如何?”

两人于是转道向南,数日后,到达伏牛山中一座僻静的院落,相传当年南贤曾在此隐居。在此地,东方未明才初次见到当年声震遐迩的天龙教前教主,天王厉苍天。